张佳乐嘁了一声,“那一般人也不会说办假-证说的这么平淡吧?”
“那是因为我家荷月见多识广、交游广阔。”苏沐秋抱着胳膊笑了笑,“你小子就不要得了便宜卖乖,当心给你办个证叫李狗蛋,我看你好意思出示证件吗。”
张佳乐当时就抗议了。
“谁叫那玩意儿!”
苏沐秋耸肩,“或者张二狗子啊,王大锤啊……你看选择不是挺多的吗。”
张佳乐怒了。
“这都什么玩意!”
苏沐秋笑眯眯地说:“不服来战,竞技场见。”
屡战屡败的张佳乐咬了咬牙,“好!”
恩奇都远远见到两人又坐到电脑前面,就原样转述给了钻进工作室的唐荷月,见到唐荷月拿着刻刀没动手,神色还有点不对,恩奇都笑了笑,走过去弯下腰轻轻环住了唐荷月的肩膀,柔声说:“怎么了,荷月看起来不太开心?”
唐荷月扁了扁嘴,过了会儿轻轻点头。
“嗯。其实刚才张佳乐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影,如果我早生几十年……或者师父再晚一些年走,说不准眼下我还真是‘江湖人’呢。师父浪迹江湖大半辈子,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三教九流,小时候还经常给我讲从前江湖帮派的故事,奇人异事比比皆是,像是铁口直断的相士,寻龙点穴的地师,苗人蛊师、沿海降头……早几百年,这些还要更加兴盛,现在不管是好的坏的,不知道多少流派绝学都葬送在时间里了,师父说这样也好,奇人越多,世道越乱,所以最开始师父先教我习字读书,再教我学武,说要我明白,知仁义而后武勇……我一直觉得师父就像老神仙一样,什么都会,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师父会那么走了……就像睡着了一样,坐在椅子上,我开心地拿着写好的字去给师父看……”
然而,那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十四岁的唐荷月第一次这样直观地感受到生离死别,一直以来为她遮风挡雨的老人就这么不在了,不会再有人摸着她的头夸奖她,不会再有人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不会再有人提着大枪督促她习武,不会再有人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不会再有人会在她被人欺负后怒喝一声提枪为她讨公道,不会再有人拍着她的肩让她大步往前……
她依赖的山岳倾塌了。
从今往后,她必须自己站起来为自己撑起天空,为自己开辟道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即使她难过哭泣,也不会再有人为了她站出来了。
她只能前进,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必须往前走。
恩奇都慢慢地将手臂收紧,抱住了唐荷月的胳膊,温柔地说:“我想,他老人家走的时候一定很安心,没有遗憾。因为荷月是一个这么好的女孩,一定是他心里最好的弟子。一身所学有人传承,还有什么遗憾呢?”
唐荷月抿着唇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低声说:“可我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没有来得及学会……师父走得太早了……”
恩奇都笑着说:“你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学习。人类的生命很有限,但这样生命短暂的人类却能够创造出连神祇都惊叹的辉煌文明,因为人类的智慧和知识可以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不断地发展、不断地探索、不断地走出新的道路,哪怕是父与子也不可能走出一样的人生路,那并不是对与错的区别,正是因为人生充满着变化,人类才会从各种困境中跨越过来,哪怕如今神祇已经湮灭,人类依然存在。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但是,只要一个人传承下去的东西还在流传,他就不会被时间遗忘。”
“……嗯。”
唐荷月忍着没有哭出来,红着眼圈点头。
“打起精神来吧,荷月。”恩奇都轻声说,“对亡者最好的祭奠,就是生者好好活着。”
唐荷月静默片刻,忍不住转头看向恩奇都,哑着嗓子说:“阿都在想念朋友吗?”
恩奇都弯起嘴角。
“吉尔不会希望我哭泣。在离开之前,我听到了吉尔的声音……他愿意付出所有来换取我的重生,或许我现在能够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吉尔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既然如此,我就必须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却再也不可能相见。
或许自己的重生背后的代价是挚友的牺牲,哪怕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负担也要好好地活……
恩奇都他一直都微笑着,从来也没有抱怨过。
但是,他的心里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不会怀念消逝的土地和挚友吗?
不……
他只是……更加努力地……好好活着……
唐荷月心里一揪,转身抱住恩奇都。
“嗯……我知道……我好多了……谢谢你,恩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