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觉得?”端木翠翻了个身,支颐看他,“什么时候突然觉得的?”
“就是刚才,看到你睡在这里,”展昭微笑,声音却忽然变得很轻,“好像……一个家一样……”
端木翠愣了一下,慢慢坐起来。
家?
“展昭,你好像不常回家。”
“是,我少时离家,拜师学艺,然后闯荡江湖,入公门,很少回家。偶尔回去,也是来去匆匆。”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有娘,还有哥哥嫂嫂。”展昭想了想,唇角绽出微笑来,“还有侄儿侄女,上次见,皮闹的不行,现下应该长高些了。”
“这么想家,为什么不常回去?”
展昭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来:“离家太久,每次回家,娘待我都像贵客,诚惶诚恐,客客气气,唯恐哪处怠慢了,回到了家,反而不自在。倘若能住久些日子,说不定能找回素日一家子人的和气,只可惜,总只那么一两天。”
“有一次离家,娘和哥嫂送了我一程,他们一路上聊些家事,哪家的租该收了,该去给哪位亲戚做寿了,该采买什么,该给孩子添什么衣裳——我cha不上话,看他们絮絮叨叨,好生羡慕,似乎自己是个外人。”
“展昭……”端木翠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展昭笑笑:“其实没什么,只是有些时候,有些感喟罢了。”
“展昭,如果……”端木翠说的吞吐,“我是说如果,我们是一家人,那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我们是一家人……”展昭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他微笑着看向端木翠,“那怕是要用光我一辈子的福气了。”
“你不愿意?”
“我只怕我的福气不够。”
端木翠愣住了,她看着展昭,眼泪慢慢流下来。
“怎么又哭鼻子?”展昭抬手给她拭泪,“眼泪沾到伤口就不好了。”
“我想跟你做一家人,展昭,你娶不娶我?”
“娶。”
“福气用掉了也娶?”
“娶。”
“没有骗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端木翠含着眼泪笑出声来,她伸出手去搂住展昭,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展昭,我一定嫁你,谁都拦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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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是睡不着了,端木翠爬起来帮展昭叠衣服。
这怕是她头一次像模像样的叠衣服,展昭微笑着在一旁指点她。
“先摊平了,袖子收过来,依着中线……”
“也不难嘛。”很快就叠好了一件,端木翠很得意,“怪道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原来我也会叠衣裳的。”
“行兵打仗都不在话下,叠件衣裳,能有多难……”
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然后是小衙役毕恭毕敬的声音:“展大人,马备好了。”
展昭顿了一顿,才道:“知道了。”
原来不知不觉,已近五更天了。
包袱都打好了,巨阙横在桌上,展昭穿好皂靴,伸手去拿搭在c黄头的蓝袍和腰带。
端木翠抢先一步拿过来:“展昭,我来吧。”
“你?”
“是我们部落的习俗。”端木翠将蓝袍展开,凌空抖了一抖,“展昭,伸手。”
展昭从未让人服侍过穿衣,端木翠也从未服侍过别人穿衣,两人弱弱组合,穿的那叫一个费劲,展昭失笑:“你们部落的女子可真够累的。”
“又不是天天这样穿,”端木翠帮他把肩上的褶皱抚平,“只有……夫……君远行的时候……”
她拿过展昭的腰带,双手围住展昭的腰:“抬手。”
展昭乖乖抬起手来。
“以前,我带兵打仗,麾下多是部落里的男丁,若是在外还好,在外行军不带家眷。但若是从部落走,起兵那日的早上,就有很多女子嘤嘤而哭,她们为夫君束衣带,低声唱部落的歌谣。我那时只觉得她们婆婆妈妈,即便不到起兵的时辰,也会让兵卫击鼓而催。行兵的时候,很多女子都尾随队伍跟出很远……唉,展昭,那时,我到底是不理解她们的心情的……”
她叹气,低头去结腰带上的扣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