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的水滴滴答答的从指缝里漏了些下来,他捧了两次,等我喝完问:“还要吗?”
我再摇摇头,一样无力。
“你在这里没法养病。”他说:“得换个地方才好。”
我终於抬起眼,看著他,声音沙哑不清:“不必了。”
他在衣襟上拭干手指,这样随便的动作也显得非常精致的魅惑意味:“你知道我是走不开的。我们捆在一起几百年,我的所有想法你都知道,你的一切念头我也都知道。我们简直象是被分开的一个人。你不用费心想要推开我,你知道那没有用。”
我没说话。
他在我旁边坐下。
“那时候我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那麽亲密,一点间隙也没有。我和墨菲还有迪迪都没有这麽亲近过。但是不行,你太痛楚,一直一直在忍受,我想,你我最起码要解脱一个……”
我垂下头,有些凌乱的头发挡住视线,却挡不住声音。
“我以前没有喜欢过什麽人,以后也不会。”他的声音里掺著泉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喜欢的人,一生遇到一个就够了。”
他的或许有几分是真心,几百年只能彼此相依在一起,恨也渐渐融了,爱也慢慢沈了。只是那又怎麽样呢?他是魔王,长生不老的。
和我不同。
和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同。
“我哥哥墨菲象口深井,而迪迪象团燃烧不停的火焰,我们虽然亲密,可是彼此间永远无法紧紧相依,我们的心那样不同。”他说:“夏尔,你知道吗?那年在沙暴之后我遇到你,突然觉得这个人,和我非常相象,非常接近。可是后来才知道,我们是对头。”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那些都是旧事。”他声音清冷,和著泉水声音听起来,象是哈洛加斯的冰河畔,浮冰浮在流水上,落雪纷纷的遥远。
“我们可以在一起吧?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会等,一直等到你的心意和我平齐相等。”
我也想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命运就是这麽奇怪,那时候怎麽会想到,会和这个人纠缠几百年?
城堡外面好象是起了风,那种呼啸而过的动静,象是要把城堡卷碎吹上天。
“就这样就好,能这麽坐一起就可以了。”他微微仰著头,笑容很纯粹:“我要的其实并不多。”
我看著他与从前都不一样的笑意,以前就知道,许多魔王,前身也都是天使。只是他们由天上坠落,染黑了翅膀,挥起了魔剑,象以前维护正义一样开始散布邪恶。
一切都会变,没有什麽会是永远。
“想一想上一次见的时候,我竟然没有认出来。”
那时候我还没有塔拉夏的记忆,他应该认不出来的——但是那时候我已经可以看得懂那些古代哈洛加斯的文字?
为什麽?
恢复塔拉夏的记忆是从得到那根法杖之后……原来从那时候起,我已经不是简单的自己。
身体还是很热,意识有些恍恍惚惚的,然后感觉得到微凉的气息接近,有些湿润,微甜,淡淡的清冷的香气。
好象是一个吻。
耳边的水声变得模糊起来,我的头无力的向后仰,完全依靠在石柱上。
他的手扶著我的肩膀,也许是他的体温真的象冰雪一样……
也许是我还在被高热煎熬。
都有可能。
也或许我的生命会被一场热病终结,这样也没有什麽不好。
只是,怀歌也许还会回来,可能他还会想起我,但是不会太久,也不会很经常,因为他已经失去过太多,我不过是他许多往事故人的其中一件,既不特别醒目,也不值得他时常惦念。
BALL似乎对这个吻十分沈迷。但是这样短暂的接近,既不能让人觉得有多少温暖和安慰,也没有办法令时光就停留在此刻。即使是魔王,也有许多无奈。
“夏尔,我希望你能快乐。”
我睁开眼,觉得一切都模糊的看不清楚。
那是不可能的。
快乐,这件事情和我,比天与地的距离还要远。
早就已经放弃奢望了。只是,有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甘心。
再醒来的时候,我还是躺在水泉池子的边上,身上裹著一件轻薄的斗蓬,上面有闪亮的丝穗,光闪闪的一层象闪烁的光雾,但是很暖和。应该是BALL的东西。
刚才似乎做了一个短短的梦,我看到怀歌。他坐在那里安静的翻著一本书,我替他慢慢的梳理头发。
还没有梳完,就醒过来了。
我看著四周的空旷,风还在刮著。
BALL不知道从哪里绕出来,他俯下身来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不热了。”
过了会儿他说:“现在走不了,风暴太大,用传送星阵也会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