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一日没跟王室撕破脸,就还拥有崇高的地位,法修也是维斯人,当然也不可能拒绝这样的求诊。
亲来神殿,在一堆神职人员半监视半好奇的目光里,大大方方望闻问切的给伊索尔德诊治,最后确认伊索尔德的身体虚脱过度,也不敢下针,只开了些调理温缓的药物。
服用了之后,倒还真的有效,伊索尔德大主教确实觉得,身体一点一点在恢复,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这个速度实在太慢,慢的让满心焦虑的他,几乎觉得无法忍受。
伊索尔德心中叹息了一声,慢慢把空空的药碗递给德拉甘。
他知道,这一次,他不止是和王族斗法大败,甚至于在神殿内部,也是威信大失了。
他们按照他的命令,请来了法修为他治疗,更多的还是因为,现在神殿没有一个能管事的人,里里外外诸般变故,这一群中层人员,根本应付不了。给他治疗了,让他吃了药,略略提起些精神,能理事了就成。其他的高层神职人员,自是能不治就不治,情愿将来多花些时间力气去冥想。这个时候,还是要保持自身的纯洁清白,不能有任何把柄留下。
毕竟,神殿内部的种种权利斗争,也从来没有少过。越是高层的神职者,要在神殿内更进一步,斗争就越是激烈,越是不敢随意行差踏错。
再说了,维斯神殿出了这么大的漏子,教廷那边能不追究责任吗?到时候人人都病的起不了床,只有他这个大主教一个精神抖擞,教皇还能找谁算账呢?
伊索尔德心中一片黯然。
即使在神的光辉之下,种种的私心,依旧难掩。顺利之时,倒可以人人一心,携手并肩,可一旦处于逆境,终还是个个只求自保,至于眼前的局势,神殿的窘境,暂时也就顾不得了。
他这里正怔怔出神,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闹,不觉微微抬头,向外望去,但所有的窗子都紧紧闭着。
“神殿早出过通告,大主教不适,任何人人不许再神殿外喧哗,怎么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违反。”德拉甘怒道,“我出去好好……”
“算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过于喜悦,一时忘形了。”伊索尔德大主教淡淡的说。
就这么对答两句之时,外头的喧闹声就越来越清楚了,锣鼓声,高歌声,无数人的掌声,叫声,仿佛绵绵不绝。
德拉甘的脸色黑沉沉一片,伊索尔德却只平静的道:“王城连日狂欢庆贺不绝,很多人满心欢喜,醒了醉,醉了醒,张口就只知道高呼剑神,只怕根本不知道我病了,自然也不是存心扰我。”
“神殿明明贴出了告示,每天的布道,也一直有人在说,还有我们还公开去请过法修……”德拉甘越说越是愤怒,越怒,却又越是心酸。
他在神殿已经六十年了,还从没有见过,堂堂诸神的人间殿堂,如此被忽视,被漠视。
以往人来人往神殿,现在冷冷清清,以前布道时,偌大的殿堂都不够人站,只得到广场上来讲道,可现在,会来听布道的,每天不超过一百人。以前神职者走到大街上都会有虔诚的信奉者,靠近过来,表示敬神之意,请求他们的祝福。而今,只怕就算是大主教走上街,那些游行的队伍,也不会为之停顿哪怕一刻吧。
以前的神殿是王宫之外的另一个权力中心,可现在,大主教卧病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位贵族,一名官员过来看一看,也就是国王陛下,还假惺惺把理查王子派来,名为探视,实为示威的转了一圈。
“行了,世人善变,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伊索尔德漠然说。
从东方入王都,到现在的剑神出世,王都经历了多少变故,而那些普通民众的立场,又在神殿和王族之间,摇摆了多少次呢?
所谓的虔诚者,狂信者也一样,即使对神明的崇敬,又何尝不是现实而势利的。
当一个真正的神明降世时,一个代表着神明的魔法阵,又还有什么重要呢。
那些昨天还在为魔法阵被破坏而愤怒的民众们,看着忽如其来的魔晶矿,成功断流的大河,再不受干旱所困的村镇,还有亲身感受的神威,就只记得欢呼了。
他们为剑神出世那一日所作出的种种壮举而欢呼庆祝,至于这壮举还有一条,是毁掉了诸神所赐之魔法阵,却被大家理所当然的忽视了。
昨天他们还在痛骂着王室的无能无用,今天就会称颂国王的英明,大表对王室的忠心,因为,世上第一个剑神,正是国王的弟弟啊。
伊索尔德终于微微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轻淡的笑意。伟大的国王陛下,面对自己变成神明的弟弟,所作所为,还真是耐人寻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