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能做酒中知音,又不能做音律知己。琴棋书画诗酒花,所有的风雅情趣,都跟他无关。偏偏这一身好本领,又让他一时舍之不下。有时也郁闷啊,这人要是能有理查一半的博学,风趣就好了。
东方自己倒并不反省,其实他有时候被理查缠着烦时,也会懊恼,理查要是能有维克多一半的本事,让他缠着,也有乐趣一些,至少闷了烦了能打两架,放松一下筋骨。
“我是为你好?你是真看不出,我一直在戏弄你吗?”维克多越是镇定沉稳,东方就越有一种想翻脸动手打架的感觉。
维克多微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东方故意那他开心的恶趣味,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出来了。然而,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还记得,初见东方时,他是那个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神秘老人。那个东方,会冷冷的站在远处,看着人间的一切笑话,但再好笑的事,都与他无关。而这个东方,就在身边,就在眼前,会想恶作剧,会有坏心眼,会郁闷,会不快活,会负气,会使性,会想要害他,想要拿他取乐。
这是多么好,多么让他感到高兴的变化。
更何况,哪怕是故意戏弄,东方也确实还是一直努力的想要让他放松,想要帮他突破的。
维克多含笑思索已定,轻轻放下一子:“我知道你在戏弄我,可是……这真好!”
“这真好……”东方郁闷的皱眉,什么意思,维克多大公殿下,有自虐倾向?
在心中叹息一声,连东方都对维克多产生无可奈何的无力感了。
他拿出一枚棋子,看着黑白分明的棋盘,手里知道下一步棋要放在哪里,心间却全没了对弈的趣味。
对这种很认真,很仔细,很慎重,很努力,但根本不把胜负放在心间的人,再怎么打击都没用啊。
哪怕是他让维克多数子,再一鼓作气,打得他溃不成军,冷冰冰嘲笑他,有让子还输的这么惨,维克多却能眉也不皱一下,自己去复盘,去反思,然后回过头,微笑着说:”如果你觉得胜券在握,没意思,那就再多让我一子试试……你别生气,不让也没关系,我继续努力好了。”
如果东方是个合格的热情的,有责任心的老师,或许会为徒弟的毅力定力和一直持续的进步而高兴。奈何,东方的目的,却一直是在致力于打击改变刺激维克多啊。这种挫败的感受,真是不怎么让人高兴。在棋盘上赢这么一个跟自己的棋术天差地别的家伙,又无法欣赏到对方失败的沮丧失意和痛苦,那还能有什么成就感呢?
维克多习惯了东方下子如飞,忽见东方拈着棋子,神情如有所思,唇边居然还溢出一丝苦笑,倒是一愣,讶然唤:“东方!”
东方叹口气,抬手欲下,却听得远处“扑通”一声响,然后是一片惊呼声遥遥传来。
那呼唤中,似有某个很熟悉的名字,隔得虽远,但东方耳力何其厉害,听得却是一清二楚。随即不经意的扭头,向那个方向看去。
却见河中最华贵最灯火通明的那艘大船上一片混乱,灯火乱闪,人影摇晃,飞奔来去。船下水中,又一个分波逐浪的正在努力向外游去,船头外,又有一人,身形矫健,飞跃而下。
适时,南方俾斯山上,轰然巨响又起,煌煌明光,从山头都辉映而出,照得天地一片明彻。
水波中,一男一女正努力游往一处,隔得再远,面目仍在光亮中,看的分分明明。
是桑迪和玛汀。
东方看着远处,轻轻咦了一声,右手却已不经意的拈着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手上感觉不对,他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叹息一声,下错了。
维克多却是蹙眉,望着远方。
虽然南方亮光已逝,河上仅有无数船只的灯光照射,但以他的目力,若注意去看,却终是一览无余。
桑迪和玛汀已然游到一处,正奋力向岸边游去。大船上,有人探身向前,大声呼唤。二人明显不打算加以理会。
船上有四五人飞跳到水中来追,大船旁甚至分出两只小船,划向二人。同时有人呼号着向四周下令。四下里的船只,无不趋奉,往四周散开,却又很准确的拦向两旁,令得桑迪和玛汀根本不能靠岸。
维克多正皱眉看着,忽觉身下的小船竟是无人操浆而自动,以比有人全力划船还要快得多的速度,分波逐浪的向那个方向驶去,耳旁听得东方悠然的声音:“该你了。”
维克多回头看向棋盘,忽的一怔:“你刚才分心了?”
“分心专心,又有什么区别,落子无悔便是。”
维克多一笑点头,眼睛闪光的看着棋盘。虽然看到了大大的破绽,却也并不急切,平心静气的凝思推算了一会,才徐徐取棋落字,微笑说:“也许今晚,我能赢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