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取箫吹奏,吹的正是东方常吹的曲调。
当年与东方同行的日子里,东方曾无数次,暗夜飘然来去,箫声无迹可寻。那淡淡的怅然,遥远的忧伤,至情而又无情,冷情偏又多情的种种情怀,皆在箫韵之中。
旁人只是如痴如狂地聆听,理查却
在欣赏,一边在学习。
以他的天份,竟是多听个两回,便将所有曲调烂熟于心,偷偷地记忆着,低吟着,而今用一管洞箫,几乎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出来。
理查微微闭目,回忆着东方当年的箫声,心情出奇地宁静,飘飘扬扬的美好曲韵从玉箫里传出。他不必去看,箫声却自然而然,同剑影契合得水乳交融。
剑舞如银河垂地,箫韵若迷离幻梦。
而理查,却早忘了身旁诸人,身侧剑影。他甚至不记得,他吹箫只是为剑舞配乐,他的心,在遥远的数年前那一个个回荡着美丽箫声的夜晚,在那一个个,他独自望月思念梦中之人的时光下。
人们静静地看那华光剑影,听着那天籁之声。就连剑舞的风声,都融进了箫韵,就连夜风吹动树梢的声音,偌大篝火的噼啪声似是箫声的点缀。
篝火飘摇跳动,映得四周一切,都带起了淡淡的红晕红色的衣袍,更似有了生命一般,流动起烈焰的光泽。
红袍……沉浸箫声中的人,怔怔望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发呆。
明明踪迹全无的东方,却又忽然来到光之旁。
东方穿了一件歌舞团中,除了桑迪,其他人都没见过的红袍。火一般的色调烈炽艳。那颜色似乎是活的,鲜明悦目,在巨大的篝火下,就似团团火光,在他的衣袍上,重重叠叠地燃烧着。
每一金线都流动着波纹,闪放着光华。那金色的五瓜奇兽,伸展着优美的长躯是随时会从烈焰光影中飞扑而出,腾于九霄。
素来冷清的东方,这个夜晚,这片火光旁,却是烈艳狂炽人眼目。那一片大红,那一片可以燃尽天下的火焰只需看一眼,便是入骨入髓一生难忘。
东方看样子确实是刚洗了一个澡,头发都带着水的湿气自由地披散在身后,还是那松松散散闲闲逸逸地赤着双足,一身红袍,滴水不沾,全身上下,点尘不染。
大家愣愣地看着他,东方却伸出右手食指压在唇上,对众人坐了个噤声的姿式,然后回头,静静看着对身周气氛变化依旧无知无觉,只是闭目全情吹箫的理查。
火光映着红袍,在他身旁燃得正烈,他却专心地看着一个,吹着他的乐器,奏着他的曲调的男子。
光晕把他的侧脸眩出深深的暖色,月色中,他仿佛正在微笑,身旁那么多的人,却是谁也不能确定
清凉的夜风,带着理查的箫声,拂过原野,传得很远很远。
极远处,寂静的树林里,树叶遮尽了月光星光。美丽的箫声,已经微弱得时断时续,不可寻覓。
阴影中,十余个身披黑袍,头脸都被罩住的人,在死亡间慢慢行走。
满地都是尸体,满地都是零落的武器。
四周树木,却没有一点损伤,甚至连地上的落叶,也并不见多。
这里只有死亡,没有过战斗。或者说,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留下来。
在魔法的力量下,幽幽暗暗的光芒若隐若现,照亮了眼前的黑暗,却不能将光明传得很远,不至惊动远处的人。
十余人强忍着心头的战悚,小心地观察着死亡的人。
几乎所有人都是瞬间死亡的,或许直到身死,他们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脸上还带着笑容,所以,他们仍张着嘴,似乎要把刚才没讲完的话继续说完。
有人死得极惨,头颅粉碎,四肢横飞,五脏不全。灌木丛中,甚至挂着几处白花花的肠子和残肢。
魔法的微光黯了黯,却是有人经受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然而为首的人,却脚步也不顿一下,仍就静静往前去。
在上百具尸体中,他找到了他觉得死状最怪的人。
那人的面目极之惊恐痛楚,和大部份死前神情如旧,似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完全不同。
身披黑色长袍,连头脸都包住的人,在死者面前静静站了一会,然后弯腰,伸手一摸,低低咦了一声。
他摸到的,居然只有浮起来的一层死皮。往里捏捏,血肉枯涩,仿佛所有的肌肉和鲜血,都被无形的力量吸走了一样。而骨头……
那不是骨头,甚至不是碎块,简直就是沙粒。
有黑沉沉头罩的保护,所以没有人可以看到这人脸上的青白惊恐之色。他定定看着那仿佛被地狱魔鬼吸尽鲜血,骨肉化泥的死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是被逼供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