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黑压压地沾满了大臣,人人都压抑着呼吸的声音,以至于虽然人多至此,却安静肃穆得反常。
大多数人的眼中带着浓烈的期冀神采,少部分的怀疑和忧心也被满堂的喜悦压下。
不论如何,玉座不是空置,国家便会好得多。
只要玉座之上有着“王”,妖魔就会减少,天灾也会逐渐消减,即使那是个无能的“王”也好,已经动荡了十余年的柳确实需要一个“王”——不论是谁都好。
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天意的代表仁兽麒麟和麒麟所选择的王。
不知道是幸运或是不幸,比“飘风之王”更加罕见的,由麒麟在半山迎接而缔约的君王是柳新任的王。
并且,是柳国历史上罕见的女王。
实际上,纵观十二国的历史,女王的数量并不比男性的王少,几乎是一半一半的情形,但是历代以来,出色的君王,几乎都是男子,同样的,以虐行暴政出名的昏君也是男子为多,然而,人们常常忘记后一点,原因却不甚明了。
以冢宰为首,百官分列两边。
一侧是六官之属,一侧是州侯为首的地方官员。
因是初次觐见新王,官位在“上大夫”以上的官员都列于朝堂。
不管他们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在这里等待,“引颈而盼”的心情却相差无几。
鸦雀无声的朝堂上,时而有人以眼神交流,不时地抬头望向玉座。
玉座并非与地面同高,而是位于三级台阶之上。
柳国有着玉泉和矿山,出产优质的石料。
如同印证这一点般,玉座是用整块石料切割而成,宽约两米,整齐分明的棱角没有磨圆,而是直接贴上了嫩青的玉石。石料本身已是乳白色,透过薄薄的青玉后,显出朦胧的浅蔥色。高大的椅背长三米有余,没有任何刻意的装饰,却因其天然的厚重带来一种朴素的庄严感。
考虑到玉座的舒适,只有坐的位置铺上了厚厚的白绒毛毯。
之所以不在椅背上放置靠垫,也有着提醒君王须“时刻正其身”的意思。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天官通报的声音传入殿中。
“恭迎陛下,恭迎台辅——”
百官纷纷跪下,双手伏地,口称颂词。
“恭迎陛下与台辅还朝——!”
“诸卿免礼平身。”
从上方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官员们多少有些惊讶,一般而言,王都会让随侍的天官代为传令,而这时天官必先称敬语,无可能直接以此口吻说话。
带着一些微妙的情绪,官员们渐次起立,却无人敢抬头去看看坐在玉座上的王究竟是何等模样。
不得谕令而擅自窥视君容,此乃大罪。
冢宰上前一步,先拜一次,后才开口。
“陛下与台辅还朝,实为柳之幸。陛下不过一日便举行朝议,此等勤恳慎重臣深感敬佩。”
冢宰俉天,字宏智,闻州人,初为闻州令尹,后升为冢宰,已五十年有余。
其貌似不惑之年,额头上却有几道横纹,发色灰中带白。
“卿等全部抬起头来。这般看着地面很有意思?让孤对着一片头顶说话算是何意。孤又非洪水猛兽,更不至于见不得人,全部抬头。只有心中有鬼,才会不敢与人对视吧。”
听到这么一句回话,冢宰着实惊讶了。
“陛下容秉,不得擅自窥视君容,此乃我国律法所定……”
“先王的律法管先王的朝代。现在是孤坐在玉座上,孤命令你们抬头。俉卿还有何异议?”
冢宰俉天忽觉得没来由地一阵发寒。
先王的律法管先王的朝代——这句话不知怎的,被他听出了几分冰冷的威胁之意。
然而不管“王”是怎么考虑的,因为这句话,俉天切实地感觉到身后的群臣有了一阵轻微的惊疑议论声。
就像是宣告着“先王的时代已经结束”一般,直到此刻,某些从十余年前残存至今的隐形的桎梏悄悄地破溃了。
朝堂紧绷肃杀的气氛也缓解了一些。
俉天抬起头,看向玉座上年轻的女王。
他是去升山的,自然也知道刘台甫迎接刘王的始末,但是,那时候人群聚集,他不曾细看过这位的真容。
实在是一位年轻得过分的女王。
据说景王登基的时候只有十六七岁,这般看来,刘王也就是相近似的年龄罢了。
但是,她并没有这个年龄的少女特有的某些特质,例如朝气与天真,即使坐在玉座上,也没有丝毫局促不安,反倒悠然自得,镇定自若。
若说有什么不同,她有着罕见的黑发黑瞳,如此纯净的双黑,除了泰台甫之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的惊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