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色寂静,尚书府内一片沉寂。月光无声地洒下来,照耀着尚书府的每一个角落,也悄悄洒在那无声无息蹲在房顶的黑衣男子身上。
那一袭黑衣,纵在明月之下,也有无尽的落寞和萧瑟。
在他的身下,是沈君玉的卧房,房中烛光明亮,苏慕天正在发牢骚:“你们那个混蛋皇帝,各种补药送来一大堆,就是没有伤药,有什么用?”
“劝你多少次,先休养身子再说,偏要整日抱着公务不放,你心里真要有国家君王,就更应该爱惜身子才是,这样才能多为国家做事啊……”
这几日,沈君玉早被苏慕天唠叨得头大,实在不明白这位堂堂逍遥侯怎么像个碎嘴妇人般。此刻她只管闭了眼睛假寐,由他去说,不加理会。苏慕天也不管她理不理,只是念叨不断。
房顶上,那悄悄窥视的男子双拳不自觉紧握,浓眉纠结在一起。从小小的瓦隙中看不到沈君玉的伤情,令他心痛之外,平添了几许烦躁。他不敢有任何稍大的动作,怕被人发觉,只能任凭那一腔烈焰焚胸炙腑,摧心戳肝。
沈君玉看苏慕天这样骂骂咧咧一点儿也不像个逍遥侯,不由低笑了一声,却又牵动伤处,发出一声闷哼。
苏慕天关切之色一闪而过,接着脸色一变,口中低喝:“什么人?”话音刚落,身影已然不在房中。
原来沈君玉惊痛失声时,房顶上那人脚下力量失控,踩坏了一块瓦。声音并不响,却瞒不过苏慕天的耳朵。
苏慕天追出去时,房顶上早已没有人影。偌大的尚书府空空寂寂,月光下别有一种寂寥。
苏慕天微微垂头,若有所思。夜色中,无人可以看到他低头的那一瞬,眸子里那一闪而逝灿亮之极的异芒,,和唇边那一缕若有若无,转瞬即去的笑意。
他回房对沈君玉说:“有些不对劲,我去查探一下。”
沈君玉双眉紧蹙,心头一动,本能地想要出言阻止苏慕天在这时候离开,可没等她开口,苏慕天就已经关上房门,展开身法,转瞬离去。
只剩下沈君玉独卧床上,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暗夜寂寂,府邸深深,只有风吹树叶之声,烛光跳动之影。
寂静之中,时间点点滴滴过去,苏慕天仍没有回转。
她忍痛从床上起来,方才因为上药,身上衣裳还不及整理,顺手拿了床头一件长衫披在身上的棒伤,几步之间,已疼得脸色煞白,她身子一晃,站立不稳,急忙扶着桌子,以免跌倒。
桌子剧震,发出响声,蜡烛也被震倒,满室皆暗,只有沈君玉的双眸,清澈明亮。
在黑暗中,她徐徐站直身子,默默回思方才桌子震动蜡烛熄灭的那一刹那,外面影影约约的那一声熟悉的惊呼。
良久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匀呼吸,直接往房门走去。
仅仅三步,她额上已有冷汗。可是她没有停顿呼痛,也没有扶倚着任何东西。她打开房门,外面天地寂然,明月无声,花草无息,满天星辰,亦是寂寥。
沈君玉走出房来,凝目四望,尚书府内再无人迹,唯有夜风猎猎,吹面生寒。沈君玉似是不堪夜寒,将披在身上的长衫紧了一紧,怅然独立在夜风中,好一阵子,方才扭转身子意欲回房。
也许是重伤之后身体不适,也许是夜色中独立太久,从身到心都冷得麻木了,她竟然身形一晃,低低惊呼一声,站立不住,往地上倒去。在身子失去平衡的这一刻,沈君玉口中惊呼,眸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呼,清明宁定,沉静异常,冷静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跌向冷硬的青石地。
直到那温暖而熟悉的双手将她的身体抱住,直到那温暖而熟悉的气息重新将她包围,她原本澄净如秋水的眸子,才因这温暖而微微地迷蒙起来,就连心灵,也在这一刻,一点点柔软下来。
龙乘风自白天和萧雨柔一番深谈后,心绪再也宁静不下来,到了晚上,终于忍不住夜探尚书府。原本他打定主意,不可让沈君玉发觉,免得让她惊慌失措,影响到伤势。可是,他所有的理智,在沈君玉跌倒的这一刻,已化为云烟,一丝一毫都不再存在。
他飞掠到沈君玉身旁,双手将那柔软的身体仅仅抱住。
强烈的克制痛苦忍耐后,一瞬间的失控让他全身都微微颤抖,唯一稳定的是他的手。因为那双手抱着沈君玉,所以即使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控制,那双手依然执着而稳定。
因为沈君玉!
这一刻,他有惊,有慌,有骇,但无悔!
心中有千百种滋味,脑子里却是茫茫一片空白。
“你……别慌,我……你不要怕,我不是……我不是要……我,我不想惊着你……你不要着急……你别瞒着我……你瞒了我,你你……你自己又要加倍吃苦,我又不知该不该揭穿你……你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便是再不愿意,我总是听你的……我一切都依着你……你不要慌……你别担心,安心养你的伤,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