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敬德本能地展颜笑道:“怪不得今日交战,总觉得少帅军的兵力薄弱了许多,原来如此。即然寇仲领兵远去,如今城外实力大减。只要秦王下令全军突击,我等必能轻易摧毁他们的包围,甚至有可能生擒徐子陵。到时再从容召集各地将领。挥军入关,即可令寇仲饮恨关中,秦王……”
尉迟敬德本来越说越是兴奋,可是目光忽然触及李世民的脸色,心头猛震,一个字也不能再说下去了。
李世民脸上所流露出的极度悲愤凄凉之情即使是他在被亲生父兄逼到绝境时尚不曾有过。这人中之龙此刻的悲怆令得手下诸将无不心中震颤。
李世民用那悲凉至极的眼神扫视众将,眸中竟渐渐泛起泪光。是什么事可以令得这天下无双的英雄人物伤心落泪。
众将无不色变,尉迟敬德砰然跪倒:“秦王!”
李世民惨然一笑:“为什么突厥人会进入关中,为什么关中明明是我大唐领地,却要劳寇仲冒如此大险,亲领大军前去阻击,这是为什么?父皇啊,你好糊涂!”
众将皆知他心头苦痛,亦是黯然。
长孙无忌勉强开口:“秦王一片仁心,体念百姓,我等尽知。只是如今我们身在洛阳,鞭长莫及,亦是枉然。当务之急是解除洛阳之围,击溃城下的少帅军,断绝寇仲的退路,然后以洛阳为根据地发展壮大我们自己,假以时日,终有将突厥人逐出中原的一日。”
李世民悠然长叹:“不错,我们现今出战,确有绝对胜利的把握,可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在行军中的寇仲得到败报,无论如何,势必回军相救,我们与寇仲的主力缠战于洛阳附近,而突厥人却以援助父皇为名在关中肆虐。突厥为虎狼之族,历来横行无忌杀戮无尽,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惨被蹂躏。父皇要借金狼军以对付我和寇仲,分明是宁将国土百姓付予异族也不愿给我或寇仲半点机会。可是他难道就不明白突厥人的狠毒无情吗?昔年晋室八王为乱,也曾试图借匈奴人之力平乱,最后却令得胡人得势,屡屡称王,做乱中原。五胡大乱中华,历时数百年战乱不绝,中原大地,再无一处乐土,百姓所受之惨历代未见。而后大隋立国,可怜天下人尚未享几年太平,又因杨广昏庸以致豪杰并起,天下锋烟无尽。父皇竟又引突厥人入关,真真不怕再来一个几百年的混战杀伐五胡乱华吗?”
众将听他语声中悲悯之意,俱感他仁爱苍生的胸怀志量,无不为之动容。
长孙无忌默然半晌方道:“秦王之意,我等尽知,只是如今我们身陷洛阳城中,又如何救得了关中百姓?我们只能先顾眼前,再除强敌啊。”
李世民眸中悲痛渐去,双目中渐渐涌起坚毅之色,徐徐摇头道:“我与寇仲逐鹿中原,欲图全国,岂容突厥人染指我中土半寸土地。我与寇仲相争,各施手段,互不相让,也是我们汉人自己的事。如果外族人要借机犯我国土,辱我百姓,便是我所有汉人的敌人。寇仲可以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毅然放弃围困洛阳,甘冒九死一生之险,领军前去阻击,全为大义实无半点私心。当此国家存亡,百姓危难之机,我李世民难道竟不如他寇仲?”
众将素知李世民性情,听他的口气,已知他下了决断,庞玉首先问:“秦王是想要怎么做?”
李世民微微一笑:“如今少帅军主掌全局的应该是徐子陵吧!”
这一句没头没尾,旁人都是一阵不解,长孙无忌却是天下少有的智士,又向来了解李世民,心中一震,曲膝拜倒:“秦王不可冒此大险。”
李世民淡淡笑道:“寇仲敢以孤军对抗突厥,他不怕危险,我李世民自太原起事以来,身历百战,每每亲身上阵,又何时怕过凶险。”他语声虽淡,但语气中的坚决却不容半点动摇,目光自众将脸上扫过徐徐道“我等男儿,起事聚义,只为有所做为,为国为民创一番事业。如今突厥犯境,侵我中原,掳我妇女,杀我子弟。我等汉人不能敌忾同仇共拒强敌,却还在这洛阳一地,自相残杀,任他胡族狼军,占我半壁山河,千载以下,史书中会如何记述我们,后人会如何看待我们?”
众将默然,俱觉胸中热血渐渐沸腾,心中对李世民生起深深敬意,只有这样的主君才不枉他们大好男儿杀身相报舍身追随,能遇如此明主仁帅,纵战死沙场,又有何憾。
少帅军上下因为大破唐军,俱都欢喜,只有帅帐中几个高层人物听了徐子陵的分析,都暗自忧心,不知道李世民在占如此优势的情况下会有何出奇之举,而他们又当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