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的功夫,外面丫头又传报:“宝二爷和姑娘们来了。”
贾母笑着说:“快进来快进来,一起听凤辣子说笑话。”
我说:“我的笑话儿只说给老祖宗听,别人想听,我还不说了呢。”
说话间,丫环们簇拥着几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头里的是宝玉,他虽然脸上也有笑容,但是我因为昨天晚上和他说了那些话,现在就能看得出他的神情不是那么纯粹的开朗。今天他穿着大红的团花绣袍,映着一张脸粉扑扑的实在比姑娘还好看。迎春探春和惜春跟在他后头进来,最后面的两个人里薛宝钗我见过,另一个穿淡绿裙子浅黄裙子的女孩子……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就是黛玉吗?
镜中花,水中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黛玉的第一眼,我就想到这个形容词。
很美好,是的,的确非常美好。在看书的时候,经常会想着,黛玉与宝钗究竟谁才是书里长的最美的?无疑,作者自己都承认,宝钗艳冠群芳,就是花中牡丹,为诸美之首。但是现在看到黛玉与宝钗一同进来,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着她比之宝钗有半分逊色。
宝钗的美在容貌,她的美在气韵。
她的样子,我形容不上来,仔细看眉眼,似乎都不是象宝钗那样完美,要说身材也太瘦纤了一些,没有探春显得那样窈窕多姿。但是她站在那里,让你觉得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明明眉眼历历在目,可是要是一闭上眼让你说一说都看到了什么,你却茫然的形容不上来,那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神情。
书里面的描述,那写书的人也没有用什么具体的柳眉明眸之类的来形容,是不是写书人心中也是这种感觉?罥烟眉和含情目,那说的都是神韵而非形态。黛玉之美,就在于她那种让人把握不住的,缥缈空灵的神韵。
我忽然想起那首哀婉的红楼梦里的歌,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虽然我给宝玉出主意,让他想办法带她离开。可是黛玉的病,这个时代是治不了的,就象我,终究难逃一死……夜难眠,病难愈。神仙眷侣是不是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想象和愿望?
鼻头忽然有些发酸,我赶紧眨两下眼,把那种悲伤的情绪抛开。
黛玉已经发觉我一直在注意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朝我看过来,那双美丽的眼眼似乎会说话一样。我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脸上的皮肤似乎都有些疲倦,笑的也不那么欢快。
“林姑娘好几天都没过来了,身上可大好了?”
她微微一笑,眼珠黑如点漆,有一种灵动流转的动人风致:“多谢二嫂子还想着我,我已经好了。”
贾母说:“今天外面风可大,你们这么一路走来,快倒热热的茶来吃。凤辣子刚才跟我讲新鲜笑话儿来着,来来,大家一起来听听。”
探春走过来坐下:“二嫂子说什么笑话,让我们也听一听。”
我坐正了说:“哪有什么新鲜笑话,就是个谜题,给老太太猜着玩儿。”
黛玉也问:“什么谜题?说出来我们也猜猜。”
我想了想,换了一个:“一楼高十丈,一人站在楼上往下扔鸡蛋。奇怪的是鸡蛋往上掉了也有十丈了,却怎么没有摔碎呢?”
这些题都很浅显,但是一时间人的想法儿还转不过去,所以没有人一时就答上来。他们在那儿琢磨起来,鸳鸯身旁的琥珀却笑了:“二奶奶今天可是和鸡蛋较上了劲,刚才拿锤子砸,这会儿又要从楼上扔。这鸡蛋当真是多灾多难啊。”
探春奇怪的问:“拿锤子锤?”
琥珀快嘴的说:“二奶奶刚才出的那题目和这题目不一样,是拿锤子锤鸡蛋,锤不碎的。”
“这可奇怪了,鸡蛋还可以说是扔进了水里所以没碎,拿锤子锤,除非锤不中,否则鸡蛋怎么能不碎?”
琥珀笑出声来,一手掩着嘴,又转头看看鸳鸯的神色,才说:“这是二奶奶耍着我们玩儿呢,这锤子锤鸡蛋锤不碎。那锤子当然不会碎啊,可惜我们一屋子人都没绕过这个弯儿来。”
探春她们三个都笑了起来,虽然三个人打扮差不多,但是这一笑,很显性格。探春爽朗,迎春含蓄,惜春笑的时候抿着嘴角,本来挺小巧的嘴唇显得更薄了。我留心看,她的门牙生的有些碎巧,下排一排不太齐,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笑的时候不是掩口就是抿着嘴的。宝钗笑起来也很美,不过,最好看的还是黛玉,她笑起来象是在春风里面微微绽开的花朵,那美丽不是单一的,而是有层次感的,递进的,一重一重的,极丰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