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父亲已经认定先生是个隐士高人了,看着他努力试图拉拢先生的样子我有些好笑,没用的父亲,那是我先生,他是为了我才上京的。
临近京城我才发现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先生的情绪开始不稳,表面上当然一点看不出来,但我与他朝夕相处,对他的了解总是胜过旁人几分。
他可能的确一辈子都不会主动上京,但只要有一个机会,一个合适的理由,他还是会去。
他在那里有深刻的过去。
那是我所不知道的先生。
一入王府我的名字飞快地被录进玉碟,封为世子,紧接着被带进皇宫面圣,今圣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身边仍环绕着美人佳酿,他在病床上召见的我,问了我几个生活学识的问题,我很识趣地表现得聪明又孩子气,还有对他的畏惧敬仰。
皇上看来还算满意,末了让我常进宫陪陪他。
先生上京后,只在第一天独自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再不见那只骨灰罐,应是将他妻子葬了,我这才发现我和先生之间从未谈到她,哪怕一个字,我想这就和娘去世后,除了画像那一次我们也从未提起她一样,那个女子无论好坏,美丑,生前如何,都是属于先生的,先生把她安放在心里,无人打扰。
但她毕竟已经死了。
之后先生一直在王府足不出户,我自然还是整日和先生在一起,恨不得把新屋子都搬到西厢去,但又嫌这些天王府里太紧张沉闷,缠着先生讲京城,先生开始还讲几句,
后来见我成天不做正事,挑挑眉把我扔出去,让我自己去看。
这几日父亲……父王,管束王府严得厉害,倒不拘着我,我想赖着先生一起出去,想想还是算了,那就,看看吧。
我沿街而行,边走边看,此前我去过的最大的地方不过是镇上的集市,但上京一路行来大城市也见了不少,众生百态,其实也都差不多。
走了半响,我找了间酒楼,坐到二楼临街的一面,靠着栏杆慢慢喝酒,当初先生教我酿酒,我们埋了一坛在竹林,不知现在还在不在?往后可没有这么清净的日子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笑了,随意游荡的目光却正好与刚刚走上楼的一个白衣男子对上。
我收回视线,他却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能不能和你搭个桌?”
我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已到了响午,酒楼生意很好,桌子都坐满了,就只有我这一桌空些,我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也叫了饭菜。
同桌而食难免聊上几句,我察觉到他在引我说话,细细一思量,向他一笑:
“你是金风细雨楼戚少商。”
上京路上父王就开始让我背京里盘结交错的势力关系,还有领头人物的特征,先生随口点评一二总是一针见血,是不是,先生也曾是他们中的一位?
我淡淡道:
“在下赵昊。”
“吴王世子?”
他有几分讶异,倒不拘礼,似是忍不住,微微叹息说:
“你笑的样子,与一位故人很像。”
“哦?”
我挑眉,他一怔:
“对……就是这样。你、你是不是……”
他迟疑一下,没问下去,似乎在为自己的想法觉得荒谬。
我倒马上明白了,他认识先生。
这个动作是我跟先生学来,模仿得十成十像,我性子与先生并不相同,学得这么像可不容易。
故人啊……是哪一种“故人”呢?
我晃回府,先生在跟自己下棋,我坐到他对面:
“先生,要是我做了皇帝,就封你当皇后。”
他挑一挑眉:
“胡闹。”
这当然只能是开玩笑,但我快当皇帝了是真的,今圣病危,子嗣皆已折,如今在京中的就我这么一个世子,还有这些天宫里和府里的动静——这不都是你教我的么,先生。
半个月后我被过继给今圣,封为太子,穿上太子服没两天,就换成了冕服。
我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肆封赏,除了已经不能再高的,官
位多少都提了提,连吴王都涨了俸禄,但都不及一个人显眼,一跃而为太师的“吴王府西席”顾惜朝。
我就是想用这个职位绑着先生点。
先生看出我这点小心思,挑眉笑:
“我若想走,有什么绑得住我?”
我说:“我知道,但先生也没想走不是?”
先生根本没有想去的地方,在哪里都一样,他好歹看着养着我几年,我想他在我身边,他就不离开。
第二日诸葛正我单独请见,行礼之后开门见山:
“陛下可知道顾惜朝是什么人?”酷乐猫整理发布
我用跟先生一摸一样的笑容说:
“朕的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