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先生同元亦说,瑜林棋艺甚好,如今马车中长日无聊,可愿同我弈一局?”
沈瑜林只觉方才气氛微妙,便点头应了,接过一只棋盒,入手只觉较寻常的重些,掀开一看,却是副白玉棋子,颗颗光洁莹润。
姬谦微挑了挑眉,掀开自己手边的,也是整盒的墨玉棋子,不带半丝杂色。
“怎么把这个塞进来的?”姬谦皱眉道。
沈瑜林微有所感,将盒盖翻转过来,上头却是刻了赵时的篆书“天作之和”。
原来是......姻缘棋。
这也算是古物了,赵时围棋在勋贵之中极为盛行,衍变到赵中后时期贵族嫁娶必互赠姻缘棋,新婚时男子执黑,女子执白,按着棋谱摆出一副和局,意寓成婚后夫妇和谐。
沈瑜林眉梢轻扬,瞥了眼姬谦。
姬谦无奈笑道:“这实在是巧合......”
“猜先罢。”沈瑜林探手抓了把棋子,淡淡道。
今日姬谦的运气着实坏,沈瑜林抿唇,执黑先行。
......
“你从早晨笑到如今了,我都替你累得慌。”冯绍钦皱了皱眉,放下手中那册沈襄批了注的论语,看向一旁勾着唇眯着眼的姬元亦。
姬元亦哼道:“同你说不清楚。”
冯绍钦极为老成地叹了口气,道:“师弟长大了,师兄也老了......唉......”
姬元亦一把拍在冯绍钦的头上,顺手揉了揉他发顶,低低道:“罢了,罢了,此事我只同你说,切不可捅给旁人知晓。”
冯绍钦早就心痒难耐了,装模作样道:“君子守诺......”
姬元亦嗤笑一声,勾着冯绍钦的脖子耳语了一番。
“师父若是知晓了......”冯绍钦咬了咬唇,低低道。
姬元亦眉轻挑,哼笑一声,没说什么。
......
姬谦沉吟良久,放下最后一子。
沈瑜林敛目,端了茶盏不再去看他。
姬谦笑道:“是瑜林胜了。”
沈瑜林抿唇,看着胜了一目的棋局,耳垂薄红。
晋时行棋规矩与后世不同,若按大御的规矩,黑子先行......要让一目的。
姬谦棋力精湛,却因初时布局有些疏忽,他步步为营,快收官时倒下错了一步,竟就成了和棋......
姬谦却不知他这心思,瞥见外头红霞漫天,笑道:“天色不早了,便在江宁府中将就一晚如何?”
这江宁知府杨允月前便已入狱,如今正着水路押送进京,姬谦临时遣了闲官代理政务,那府邸却是空下来了。
沈瑜林点头,驿馆人多眼杂,倒不如那杨府清静。
一行车马下了官道,自有随行人员去打点,姬谦看着沈瑜林下了车,瞥了眼身后棋局,黑眸滑过浅浅的笑意。
拂袖,将原本最后一颗棋子换了个位置,棋盘上局势骤变。
......
沈瑜林下了车,瞧见那府邸便是一哂,这杨允也够贪了,府上竟是这般素净。
姬元亦撇嘴,对身后侍从道:“里头真能住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杜若晴却道,“外头简陋,里面却极精致。”
这杨府便是他带人抄的,五品官里,贪墨最多的便是这江宁知府。
姬元亦一向不喜杜若晴,皱眉道:“本世子问你了么?”
杜若晴淡淡道:“下官答世子了么?”
姬谦下了车,正见这情景,斥道:“大庭广众的,像什么样子!”
姬元亦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沈瑜林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世子明日且将君子诫抄上十遍。”
姬元亦应了,微瞥了姬谦一眼,勾起一个挑衅的笑。
姬谦皱了皱眉,只道:“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先进去罢。”
杜若晴抿唇,低头应是。
待进得二道门,四处景色一转,果然显出几分精美来,虽四处摆设俱被抄了去,经过侍从布置后也算可心。
沈瑜林这几日已将监举司事宜筹算清楚,既知了杜若晴便是他日后顶头上司,也不好不同他交待,用了晚膳,沈瑜林便带着锦绣寻到了杜若晴的院子。
杜若晴原没有近身伺侯的人,后来杜府抄家时他赎回了一双曾伺侯过他的老仆,老仆夫妻年岁也大了,唯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儿子,便给了他做小厮,这几日沈瑜林瞧着,倒是个难得机灵的。
“我们家少爷性子冷,可待人是极好的,沈公子莫见怪。”素匀一边笑着引路,一边道。
沈瑜林点头道:“日后便要同杜兄共事,自是要好生相处的。”
说话间已到了杜若晴门前,素匀敲了敲门,笑道:“少爷,沈公子来了。”
“进来罢。”
沈瑜林进了门,抬眼正见杜若晴立在书案前,俯身写着些什么。
杜若晴抿唇,放下笔,看向沈瑜林道:“寻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