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宇王一喜,心中斟酌了一番,实在想不到与空岛开出那般优厚的条件以求他天朝上国的庇护,能有什么陷阱,便开口道:“儿臣年前收揽了一门客,几番相交之下得知一事,原来那门客来自海外霸主与空岛,此番前来却是为了海上贸易之事,欲与我大晋交好,却上报无门,不得已求到儿臣处……”
年轻官员并一些世家小辈不知事,只以为这永宇王果然得了件天大的好事,海上行商多有利益,而若有那与空岛借道,更是暴利,此事若成,只怕这永宇王的势头又要翻上几番罢。
只有寥寥几个老臣眼神闪了闪,面上却未带出异色。
姬宸歆高踞上位,众人看不见他面色,待永宇王说完,永宣王挠了挠头,离席跪在永宇王身旁,口中道:“儿臣附议。”
永宇一派的官员事先也得了风声,当下便有人跟着跪到二王身后道:“臣附议。”
“臣附议。”
“微臣附议。”
……
泱泱一片。
席上顿时鸦雀无声,后头场上的歌舞也悄悄散了个干净。
沈瑜林目光中闪过了然之意,这大抵也是因着永宇王母族卑微,不能帮扶于他,手中势力多为朝中新贵,有见识的老臣又大多处还在卿家这样观望的态度上,这等机密要事定然被他捂得极为严实。
宴中沉默良久,上首姬宸歆忽淡淡道:“今日是为陈家两位爱卿庆功洗尘之宴,不提国事。”
永宇王心中就是一咯噔,他虽有了种不详的预感,但细思之下还是不知此事有何不妥,忍不住道:“父皇……”
姬宸歆道:“老六近来心思有些浮躁,去将君子诫抄三千遍,老五……且去重华殿待些日子静静心罢。”
重华殿为皇室子弟受罚之所,一应事宜由圣上叔父,姬氏族长义忠老亲王掌管,一旦进去,便是储君之尊也得按规矩来。
一进重华,永不为储。
永宇王面色霎时惨白一片,回过神,不由抬头道:“父皇,儿臣不服!此事明明与国有……”
姬宸歆却不听他辩解,闭了闭眼,面上带出几分疲惫之色来,“都散了罢,明礼陪朕去请皇叔。”
知道事成定局,再多解释徒增笑柄,永宇王低头,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鲜血淋漓,方一字一句道:“儿臣……谢恩。”
姬谦远远同沈瑜林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两人都没想到这与空岛这般遭忌,永宇王虽然手段略显不足,却也算是一时人杰,竟就这样废了。
沈瑜林却想得更深些,当年晋高祖不过五十余岁便禅位武帝,并不恋权,后来永宇王作乱,那晋高祖竟借了好几场东风相助,明显不合常理,再结合晋史中从未有过收拢与空岛的记载,想是里头很有些隐秘。
不过现下当务之急,却是趁着这大好良机削弱永宇一脉之势了。
二人心中都有些计较,眼神也是一触即分,并未教旁人看出什么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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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重华殿,姬宸歆的面色愈发疲惫,似是一阵风便能把他吹倒。
姬明礼叹了口气,将人扶住,道:“我都不在意了,你还是放不下。”
姬宸歆叹道:“因我之故,教你断了子嗣,再听那幕后黑手耀武扬威地谈什么贸易,我哪里还忍得住。”
姬明礼淡淡一笑,道:“我生来便爱男色,见了女子惟余厌恶,也不愿勉强自己,皇兄纵臣弟一世荣华,已是福分,有无子嗣又有什么打紧?”
姬宸歆道:“愿不愿与能不能,天差地别,他季氏以阴招害我,却累你失了香火,就莫怪我姬氏同他们不死不休!”
姬明礼道:“季妃不过一介宫妃,骤失父兄,心思阴狠也是寻常,季家男儿满门忠良,着实是冤。”
姬宸歆冷笑道:“教出那样的女儿便不冤了,原本我怜季老忠正,想着日后得权,必为季家平反,谁想一时恻隐,竟救了条毒蛇!”
姬明礼心知两代君臣恩怨已成死结,也不好再劝,只道:“皇兄执念太深了。”
姬宸歆轻叹道:“都说做皇帝顺心怀广阔,可我偏就是这性子,也莫怪他们……”
姬明礼抬头看向夜空,目光一片澄澈,“皇兄没错,他们也没错。林探花太孤傲,顾神医太冷情,一个是人中龙凤,一个是世外谪仙,谁甘为下?哪一个都是孽缘。”
兄弟二人在重华殿玉阶下沉默良久,姬宸歆叹道:“我老了,如海去了,与曦走了,你还正当盛年,便是不娶妻,好歹也要寻个知冷知热的陪着,莫像皇兄孤家寡人……”
姬明礼微怔,随即低笑道:“我曾与那人相伴数年,只当是一场风流,后来两厢散去,才明真心,那人却早已陌路,如今我只想着,远远见他安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