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吉尔伽美什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终于找到了他们曾经说过的那一种酒。
也不仅是那时——后来,他们短暂的再遇见的那几次,吉尔伽美什都没有说。
可能是因为时间确实太过于短暂。
更有可能是因为,后来再相遇的他们,早已经不是最初的、还能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喝酒的关系了。
而现在,实际上,也还没有恢复成曾经的那个关系,大抵也回不去了。
但,作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们是该谈一谈。
……
“酒量再大的人,也能在一口之内醉倒的酒。我当初试过,是很醉人,但还差强人意,达不到让你喝醉的程度。”
“虽然不满,但也就只有等待了。在王财中搁置千年下来,不会变质,味道只会愈加醇厚。”
两人的手中都有一盏酒杯,但是,他们都没有喝。
将平时总会携带的傲慢省去,吉尔伽美什平淡得有些不像他的话音还在响起:“等到了今天,总算……哼,可以拿出来了。”
埃迪是在他发出那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轻哼时稍稍侧目,看见金发的王显露出被橙黄灯光照拂着的侧脸,他的赤眸中也映照出了摇曳的光。
他的眼里还有高傲,这是身为王的本性,肯定不会消失。
可是,为什么又会有一种,吉尔伽美什在与埃迪单独相处时,将对其他蝼蚁的漠视与目中无人的傲慢全都收敛。同样捏着酒杯,他又像是在想什么,周身的气势也都有些许柔化的趋势。
埃迪就在这时开口:“我有提过想要一口就能喝醉的酒么?”
“当然。”吉尔伽美什道:“我答应了的事,就绝不会失言。”
兴许是哪一次醉酒的时候,王和那时还是友人的心爱之人背靠着背,本身就喝得有些头疼,还要听着背后的醉鬼含含糊糊地抱怨,想喝醉太不容易,得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才行,都要被水撑死了。
——要是有只喝一口就能让我醉的酒,多好啊。
他是这么说的。
可如今说起,埃迪却是真的记不得了。
大概真的是在醉醺醺的时候说的吧。也就当做,他以前真的这么说过。
埃迪再把视线移回到手中的酒杯。
酒香没有别的话说,是他嗅过的最沁人的味道,杯中还在缓缓流动的液体虽然颜色深,但里面没有任何未过滤干净的残渣。
美酒在前,很令人动心。可是,他却仍能够抵御住诱惑。
吉尔伽美什找他是为什么,又想对他说什么,埃迪就算不能完全预料,也能有所察觉。
无外乎,就是他们之间——认识了多少年,就纠缠了多少年的复杂关系。
从挚友变成仇人,从仇人变成漠不相关的路人,再往后,还能变成什么?
“上一次,我不是说过了吗。”
埃迪没有再转眼看向吉尔伽美什,而是正对着被灯光开辟出的透亮的前方,淡淡道:“你愿意帮忙,我就考虑把之前的那一些破事,一笔勾销。”
“已经一笔勾销了。所以,你没必要再和我多说什么,吉尔伽美什。”
“……那你还真是干脆啊,埃迪。”
“不然呢,你希望我耿耿于怀,永远不原谅你,还要抓住机会,把过去的耻辱全部回报给你吗?”
埃迪反问。
真正心平气和地跟吉尔伽美什交谈,他才算是明白,哪怕决裂的时间比他们和睦的时间长了不知多少倍,他还是很了解这个跟自己——曾经的自己——有不少相似的傲慢的男人。
他能够猜到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对方会因为他的话作出怎样的反应,也能有所预料。
如果,要把他受到的“耻辱”全都一样不落地还回去,那就是——
“到死也摘不下来的镣铐。”
终于侧身,埃迪的金眸中闪过了近似嘲讽的冷意,即使是温暖的灯光也无法屏蔽。
他悠悠地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堂而皇之,落到了同样转身望来的金发的王身上。
停在王的脖颈间,他的指尖正重重地抵着略有耸动的喉结,在那里按出了似要让人窒息的凹陷。
“戴在这里?”
埃迪冷笑。
“……”
吉尔伽美什眸中的暗色晃动了一下。
没有开口,哪怕从未有人胆敢触碰的弱点就被如此明目张胆地指对,还伴随了足以让他暴露的侮辱,他也只是定定地望着埃迪,一言不发。
然而,所谓的侮辱,还没有结束,这才只是开始。
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埃迪很快就收回了那根手指,轻哧:“不过,你已经戴过了,虽然不是我给你戴上的,也可以算数。”
“还有什么?我想想……哦,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