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一刻, 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安宁与疲倦被尽数敛去,这个微笑起来的王,用让人畏惧的赤色双瞳将男人的身影烙印在眼中,竟又变成了曾经那个霸道又不讲道理的家伙。
这样也好,倒是跟埃迪的印象对上了。
王看着埃迪走过来,他越走近,王的双眼就越加炽烈。
最后,男人毫不客气地往王的床边一坐,王也就顺其自然地开口了。
“我听说了,你又降服了几只捣乱的魔兽。”
“啧,也没什么,在路上恰好碰到,顺手就解决了。”
“在外面游荡了这么多年,真服你有那份耐心啊。”
“我哪知道那些神一声招呼都不打全消失了,一点影子都不留……啧,气死了。那个伊什塔尔是不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那女人差点被你杀掉,怎么可能还有脸出现呢。”
一句接一句,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后,最是寻常的叙旧。
吉尔伽美什自然也还记得埃迪当时的样子。
跟现在没有多少变化,不止是外表,还包括气势。
与外表不变、内在仍无法抵御岁月侵蚀的自己不同,这个男人啊,是真的没变。
什么时候看到他,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他的眼睛。
然而,就像是正午时分直视那正当夺目的太阳,看到了他,就免不得被耀眼的阳光刺伤双眼。
虽然几十年间再也没有见过,但吉尔伽美什显然知道埃迪都做了什么。
他先回到了埋葬卢卡斯的那片荒漠,找到他的鹰的骸骨。
然后,他安心地睡了过去。
十多年后,醒来,便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斩杀魔兽,他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变强。
有许多次他都路过了乌鲁克,王也因此听百姓说起,有一道孤独的人影站在城墙上,遥遥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就消失了。
真是的。
一晃而过,居然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王从来都没有想过,埃迪不会再回来。
说他高傲也罢,说他自信也罢——吉尔伽美什早就笃定了,埃迪一定还会回来。所以,他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这个男人。
对了。如果保持现在的气氛,他们还能够继续心平气和的聊下去。
但吉尔伽美什偏偏要打破这份安宁。
“还不打算留下么。”王坐了起来,动作颇为缓慢,但话音却很是轻松。
“你是一个不能被逼迫的男人啊,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你又比你自己想的心软多了。这一局,算是我赢了?”
埃迪:“赢个屁。”
“你不要搞错了,要不是听说你小子病得要死了,我才懒得搭理你。”他抬手,作势要给某个还对自己怀着那心思的混蛋一拳头。
吉尔伽美什唇角还含着笑,即使拳头到了眼前,也是一副“本王就不信你揍得下来”的模样,真是傲慢得不行。
埃迪还真的揍下来了。
只不过,拳头变成了手指头,他又把才坐起来的吉尔伽美什摁回床上躺着,在那王高贵的脑门上留了一个通红的指印。
摁完,埃迪双手环胸,斜斜地望下来:“我是决定留下了。”
“但说的是留在这个世界。”他语气淡了下来,暗含警告:“吉尔伽美什,我的意思跟你要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吉尔伽美什:“……唔。”
不得不说,敢这么对他的人,这个世上就只有埃迪了。
王还是没有生气。
他轻笑了一声,在时间流逝间,眸子里的神采竟显得暗淡了下来。
这也是无可避免的,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此时的他已然抵达了弥留之际。
“我得到了许多种材料,从中找到了最坚固的,做成了天底下最坚固的锁链。”
吉尔伽美什突然开口。
“结果还是不行啊。”笑意没有抵达眼中,可他还是看向埃迪,“就这种程度,还是锁不住你。不过,就算是现在,我仍旧不打算用我本来就有的那道‘锁’。”
埃迪皱眉:“什么?”
吉尔伽美什轻哼一声,说出了一个词。
埃迪的表情顿时变了,一时呈现出怒意。但快要发作之时,他又强行地忍了下来。
——天之锁。
那是彰显王的挚友恩奇都的存在及地位的重要之物,也是恩奇都的象征,作为王最喜爱的武器,他曾用其束缚住天之公牛。
埃迪自然见过天之锁,但却不知道天之锁的真名。
天之锁,Enkidu,也就是“恩奇都”。
按理来说,天之锁是对神才有作用的武器,神性越高,越是难以挣脱,埃迪身上没有一点神性,天之锁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可吉尔伽美什还是说,这是唯一能锁住他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