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醒来时，缩水成矮萝卜的埃迪不仅恼怒，即使是他，也不禁在意识到卢卡斯那只傻鹰很有可能就这么折了之后，情绪低落了那么一阵。

天草说要给他当小弟，他虽然认了这个新小弟，却跟白毛小鬼说明了，当小弟可以，但是他只是二号。

在二号前面，还有一个“前辈”……

埃迪有两只鹰，都叫做“卢卡斯”，不管是第一只还是最后这只，对他的意义都无比重要。

他也不打算再找第三只了。能有机会再见，当然最好，如果不能，他也不会忘记它。

会到这个世界来，其实只是机缘巧合。

没想到在单独的一个世界死磕，耗去了先前的一千多年，复活之后，他还能把最开始的想法找回来。

如果没遇到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如果恩奇都没有出事，埃迪顶多在乌鲁克待个几年，或者几年都不到，就会潇潇洒洒地去往新的世界，寻找各不相同的乐趣。

他没法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况且，本身就喜欢新奇又热闹的事物。随心所欲地走走停停，时不时冒冒险，和顺眼的人交个朋友，一起喝完酒之后爽快地分道扬镳……这才是他本来的人生，结果阴差阳错变成了现在这样，也实在是没办法。

不多说了，总之，难能可贵。

跟埃德蒙分开之后，埃迪倒是把他原定的人生轨迹体验了一下，没有目的，随意地穿梭世界。

心结解开之后，虽说他的性情还是跟最初之时有差别，但曾经的肆意回来了，好歹让他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如果说还有什么愧疚和惦记的，就只有……耶底底亚。

以及，卢卡斯。

……啊，卢卡斯。

正这么想着，卢卡斯就如同知道他在想念它一般，自己扑着翅膀掉下来了。

“轻了，还小了这么大一圈啊。”

埃迪仔仔细细地打量卢卡斯，本来心里还说不出的高兴，但一番打量下来，心里便不由得一紧。

还不只是他说的这些。

跟他复活时的情况一样，卢卡斯也缩水了，但具体，又比他当时严重得多。

傻鹰被他抓在手里，一只手掌就能罩住。它似乎还不知道埃迪大人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表情还又冷淡了下来，就用瞪圆了的鹰眼呆呆盯着他。阳光投落下来，成了将本来难以察觉的破烂之处照得分明的灯。

埃迪这就看见，如今的神鹰不仅不负当年威猛，一根根如嶙峋石片般的黑羽黯淡无光，还看得出明显的破损。这鹰原本锐利逼人的金色眼珠中，也出现了浑浊的色泽。不管怎么看——都萎靡极了。

“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啧。”

不用说，埃迪此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把鹰一搂，思索了片刻，放弃了咬破手指给卢卡斯喂点他自己的血的念头。虽然他已经挺久没想起神化那回事儿了，但临在这时，还是得顾及一下他的血跟以往不同，喂给卢卡斯，指不定会把鹰弄成什么样子。

“没事，大哥不嫌弃你。”

他收敛起差点浮在面上的表情，认真地对卢卡斯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

埃迪才到这个世界没多久，落地便是在一片森林之中，这个世界是怎样的，不知道，落脚之处更是没有找好。

但是没关系，这又有什么。

他只有一个目的，不管多麻烦，需要用什么方法，找什么宝物，都要把萎靡成这样的卢卡斯给重新养成以前的威风样子，他也不是没养过。

所以，只要能达成这个目的，去哪里都行。这个世界不行，那就干脆利落地换地方。

“嘎——”

卢卡斯太感动了。

这才是亲的，埃迪大人才见到它几分钟，就这么心疼它了。某只讨厌的梦魇虽然没有虐待它，甚至可以称得上格外关照，但梦魇能跟大人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是同一个档……

等等。

沉浸在幸福中的卢卡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等一下等一下，那只梦魇呢？

……

梦魇一直都在那里。

卢卡斯拼命往前飞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就在不远处，马上越过挡在面前的这些阻碍，就能够见到。

那时梅林的心境如何跌宕，又在汹涌不平中如何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旁人无从知晓，只能从他垂落的眼睑下越发幽深的紫色中窥见些许端倪。

他没有表现得极其急躁，哪怕他已经确实难以忍耐。

追随着卢卡斯，梅林刻意放慢了一步，停在距离男人与鹰大约十几米的地方。他们在前方说着什么，做着什么，梦魇都将画面尽收眼底。

他也不过去，直到埃迪打算把卢卡斯带走，而卢卡斯不知怎么大声叫了起来——那时，男人侧目，投来的视线里出了冷淡就是冷淡，仿若看见的只是恰好在路边的陌生人，过去并无交集，所以眼里连思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象征性的奇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