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时隔千年再遇,他根本不会因吉尔伽美什的任何举动而产生哪怕是愤怒的一丝情绪。
毕竟都完全不以为意了,那对方是死是活,又跟他何干?
这就是原因。
这就是埃迪越想越觉得气恼,以至于完全没睡着觉的原因。
气恼,烦躁,最后升级成暴躁——
“呲啦咔啦!”
埃迪还是躺在床上没动,顶多心烦意乱地抬手,打了个响指。但是,浴室之中却是响起了一阵让人牙齿发酸的剧烈的怪异之声。
以及,还有人猛地一个哆嗦发出的:“哇呀!——嘶。”
“嘶嘶嘶……”
“埃、埃迪……就算不想帮我抹沐浴露,不想帮我搓背,不想和我一起洗澡,你……”
顿时之间,变得委屈至极顺带还不由得哆嗦起来的少年的嗓音:“我被你连着浴缸一起冻住,出不来了耶……”
困了。
睡意迟来许久,埃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背景音中合上眼皮,把被子往自己胸口上拽了拽,安然入睡。
“埃迪……埃迪……埃、阿、阿嚏!”
“呜哇哇,埃迪,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呜……好吧,虽然我现在真的好冷,身上的伤口好像又被冻得流出了血……啊,有一点点痛。不过没关系的,埃迪这么多天都没有睡好觉,要好好休息哦。”
这几个晚上,幼吉尔也在这个房间,所以,知道闭着眼看似睡着了的埃迪其实没有睡着,也很正常。
房间之内只安静了一会儿,就又出现了新的——虽然很轻的动静。
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
是冰逐渐融化,从上方低落到湿滑地面而发出的滴水声。
明明轻得不仔细听都听不见,可由于持续不断地传响,反而会更让人觉得打扰。
按照这个融化的速度,大概从现在开始一直等到天亮,冰块就会彻底消融,被困住的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可以出来了。
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
说是被困住——幼吉尔是个英灵。不能忽略这一点。
即使他确实受了伤,也确实被冻成了冰块,但这只是最普通的冰,某个心生烦躁的人到底是没有动真格,也压根没想过他会出不来。
“……”
“……”
“装什么装,还不快点滚出来。”
埃迪打开浴室的门,在看到溢了一地的积水时,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一挑,目光再落在还坐在浴缸里不动的金发少年时,神色又恢复了漠然一片。
他的态度还是很糟糕:“让开。我要洗澡了。”
——不要深究他为什么要在大半夜起床洗澡,没有理由,想洗就洗不行么?
没错,埃迪就是这样随性的人。抬头望来的幼吉尔显然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露出那么开心的笑脸。
“这么晚才洗澡呀。”
“但是,埃迪,你好像忘记把浴巾一起带进来啦——要用我的吗?就是还挂在墙壁上的那一条。”
埃迪:“……”
埃迪:“我洗澡从来不用浴巾。你,快点,给我滚出去!”
幼吉尔似是一点也不怀疑他,满脸认同地点头:“嗯嗯……啊还有,埃迪,你怎么连换的衣物都没有带啊。我也有哦,就在帘子背后的……”
砰!
一声闷响。
宛如有什么坚固之物被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表面撕开无数裂痕,随即,当裂痕如蛛网般弥漫开来时,轰然破碎。
浴缸内原是放满了水,几乎就要溢出来,在瞬间之内被冻结成冰后,连带着浴缸一起,就成了颇为平整的一个冰块。
唔,唯一突兀的地方就是,浴缸内还有一个人吧。
冰面冻到了少年的肩膀之下的地方,还好,他还能露出脖子和头。
埃迪一手将坚固的冰面拍得粉碎,但更深的底下只是布满了裂痕,还没有彻底碎裂,由此可见,他还是刻意控制了力道。
另一只手撑在了浴缸的边缘。
他弯着腰,慢慢地俯身下来,气氛仿佛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愈加压抑。此时的这个姿势,只不是为了更近地直视还不主动脱身的金发少年的双眼。
“不要跟我玩那些无聊的花样儿,吉尔伽美什。我的耐心本来就不多,对你,就更少了。”
这就是埃迪此刻唯一想跟吉尔伽美什说清楚的警告。
他并不想容忍他。
更不可能原谅——少开玩笑了,早就该分道扬镳的两个人,他没有兴致再跟厌烦的家伙纠缠不休。
“我没有杀你,已经很不错了。”
靠得很近。
应该是,他们“重逢”后除了非要贴上去得到的拥抱以外,离得最近的一次。
幼吉尔看着埃迪过来,以这般不耐而警告的姿态对他,近在咫尺的金眸中浮出的尽是晦暗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