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音传到耳中,埃迪原本还隐现焦虑的神色,竟一下子凝固。
“即使我早早地离开了你,没有亲眼看见,也没能去计算,那个‘很久’,到底有多久……”
“不把过去——包括我在内的‘过去’慢慢地放下,你还能走多远呢……埃迪?”
寂静。
头顶那清脆的鸟鸣都从那一刻起销声匿迹。
大概需要消化很久,才能理解恩奇都所说的含义。
“放下……么?我一直认为,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无论走多远,都要把我错过的、失去的一切牢记在心才行。”
他就是这样走到这里的。
不能忘,不能放。
其实许多时候他不会想起来,但,只要一个契机,以为忘却的事情就会以格外鲜明的形态跃出,深切地提醒他。
“那就太累了。”恩奇都又重复了一遍。
和某个固执的男人一样,他想要见他,又不想见他。
对召唤他的master给出的理由,要比给男人的全面一些,隐瞒是必要的。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滞留太久了。
——见他一面,让他知道英灵的存在,以及未来或许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再见的机会,然后,就让他……一直,一直一直,没有终结地等待下去吗?
从外表柔弱的英灵口中说出了如此冷硬的话,着实让召唤他的魔术师大为吃惊。
——不行。
——就算作为从者与master你签订契约的我可以是任你驱使的兵器,这个命令,我判断,是错误的指令。
然而……
都这么认真地拒绝了,为什么,最后还是来了呢?
魔术师说服了他,以“放任不管的话,反而会更糟糕,去见一面,让他释怀才是最好的办法”为理由。
所以,恩奇都便坐在了这里。
他没有感觉到阳光的温暖,即使宛若薄纱的光华就在他翠玉般的长发间流淌。
因为,在埃迪看不见的地方,面上满是悲伤的英灵几乎落泪。
太好了,没有面对面。
太好了。只相隔着一棵树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这么想,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真的要放下?”
“最好可以。”
“……”
“好吧。”
这个迟迟而来的回应,沉重得如自幽谷而来的压抑回响,慢慢地,才破开重重阴翳。
恩奇都听到,刚刚压住难言的苦涩,松了一口气,就听男人接着说:
“如果是你的请求,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只除了这个。”
“恩奇都,换一个要求吧。除了这个,我什么都答应你。”
……预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给出这个回答,恩奇都失望,却又一点也不意外。
没有对男人的漫长旅途亲眼所见,但完全,能够猜想到。
埃迪,他拥有的,实在是太少了。
那些过去的回忆,既是他的珍宝,又是他的负担,他习惯了带着如此沉重的负担上路,也习惯了在或许需要间隔很久才会出现一次的午夜梦回时慢慢地回味。
连仇恨也是。
他还不能放弃,不能忘记,即使心里比谁都清楚,放下才是最好的。
“……换一个,要求吗。你说,真的什么都可以?”
“真的。”
“那……”
有一阵风拂过面颊,带着花的芳香。
风停了。
两只纤细而柔软的手,覆盖住了埃迪的眼睛。
恩奇都坐在了男人的腿上,轻轻地吻上了男人的唇。
男人的唇色很淡,可恩奇都的嘴唇移开之后,却仿佛让一枚娇艳的花瓣停留在了男人的嘴角,让能够看到的人目光定定,再也移不开眼。
“啊。”
埃迪说。
“以前都那么冷酷地把我拒绝了,现在……还吻我做什么?”
“不仅任性,你也真的很迟钝啊。”恩奇都轻笑。
“提什么要求,你都能答应的话。那么,吻是第一个。”
“至于第二个。”恩奇都没有把手放开,只是再用自己的唇封住了男人欲言的口。
这一次的吻就不像方才那般平淡了。
想要得到这个人,一旦确定了目标,开始了行动,不再因种种担忧而顾虑,就不会留情,更不会放弃——因为他让他得到了人类的心,又让他无法丢弃野兽的本性。
恩奇都的掠夺果真不留让人喘息的余地,埃迪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也就遵循了不甘被压倒气势的本能,更加激烈地抢回了主动权。
这么一阵下来,再分开,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恩奇都就在这时轻声说:“知道了吗……最早,开始觊觎你的,可不止是吉尔啊。”
埃迪沉默了。
因为方才的互不相让,他的银发乱了,嘴角花瓣似的颜色更深,这抹色彩甚至蔓延到了眼角,勾勒着炽金的眼瞳,莫名地生出异样的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