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的自言自语是说出来了的。
船首,鹰首人身的太阳神拉注视着自己在人间的化身,终是忍不住叹息。
“其实你们本来还能够再见,只是因为那一日……”
许是不忍,拉向震惊的法老揭开了当年的真相。
摩西分海的当日,冻结即将淹没埃及军队的海水,让他们安全上岸的人,其实就是那个男人。
在海上与力量无穷的神战斗,因为可能会被针对的法老分神,而被神暗算的人,也是那个男人。
他为了他跟神作对,又因他而重伤,坠落在深海中,沉睡到如今还没有醒来。
法老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个人其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在意他,而且,与其说是“无情”,倒不如说,他是太过于“有情”了。
“奥兹曼迪亚斯,你是我的化身,我的孩子,伟大的拉美西斯二世。所以,我们不能让你受到他的影响,和他再多牵扯。”
那一天,在法老面前掩盖住男人出现过的痕迹的是太阳神,将还想要挣扎着回去的男人拖入深海中的是水神安穆凯。
就如所说的那般,埃及众神不能坐视不管,眼睁睁看着法老走上他们不愿看到的歧路。
法老刚刚走完的路,这才是正轨。
“正,轨?这才是,余要走的路?”
“奥兹曼迪亚斯,即使你现在得知了真相,也无济于事。你和异世之人的纠葛,已经结束了!到了永生之国后,你——”
“不。”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余最后等来的,原来是这个结果。”
“奥兹曼迪亚斯!”
“永生之国,余不会去了。”
不顾拉的阻止,法老毅然离开了太阳船。
本来可以在众神之地得到永生和安乐的法老王,选择进入英灵殿,成为一个受到颇多限制的英灵。
啊,这才对了,说起任性,他才是最任性的那一个。
限制再多又如何?只要以英灵之身继续等待——
一定不会再错过。
一定能与他最爱的人相见。
那么……
现在要做什么呢?
拖着重获青春的身体,坐在除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英灵殿中,法老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自心间,向五脏六腑,向身体的更深处蔓延的疼痛啊。
需要比他等待的那几十年还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消磨,直至,刻入骨髓。
对了。
还是那一刻。
从未流过泪的法老王,无声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
……
听最近刚去过海边的人用相当夸张的语气说,前几天亲眼看到,有一个男人从海里出来,一步一步走上了海岸。
那个男人很可怕,头发是银色的,眼睛是金色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似乎还有海水都没能冲得干净的血。
他踩在水面上,宛如走在平地,手中好像还抱着一团黑漆漆的……鹰?
上了岸之后,无视被他吓得瘫软在地的人,仍然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方。
因为这番战战兢兢语无伦次的叙述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编的水平着实有些糟糕,大家听了,当做笑料一般哈哈哈了一阵,也没人看到讲述者惊恐的表情,这事儿就过去了。
本来应该就这样过去的。
可是,没过几天,又有相似的流言传了过来。
被提到的主角依然是一个银色头发,金色眼睛,抱着一只鹰的可怕的男人。
如果之前那个人说的是真的——这个男人就真的很可怕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在几天之内,跑到了距离海边千多里距离的地方去。
那里是一座峡谷,峡谷的边缘其实是一座偌大的雕像。人们都知道,那是前朝的法老,威名显赫到即使是数百年后的现在,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拉美西斯二世的巨大石像。
据目击者说,可怕的男人停在拉美西斯二世的石像前,约莫站了两天两夜——或许更久,只不过是没被人看见。
然后,在第三天,太阳升起时。
最初的一缕阳光照拂在饱受风沙侵蚀的石像上,让上面的坑洼和裂缝更加明显。啊,还不止这样,岁月在当年巍峨鲜亮的石像留下的沧桑与落寞,才是最让人心寒的。
讲述的人说,就在那个时候,看到在石像面前显得极其渺小的男人抬起了手,按在了石像上。
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力……不,肯定是因为石像过了这几百年,内里千疮百孔,不堪一碰,实在太脆弱了。
在男人的手放下去之后。
轰——
峡谷间,尽传荡着如此惊骇的巨响。
拉美西斯二世的石像裂开了一条缝,继而,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