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余拍了拍属于自己的那匹灰色马儿的毛脸,点头道:“入蜀前,我们便找个颇有身家的人将这两匹马儿高价卖了,也省的放在荒野里给野兽或流民捕了来果腹。”
徐子陵讶然道:“一路见你花钱大手大脚,怎的突然又小气起来?随意送了人就是,何须‘高价’那么麻烦?”
安余道:“这乱世,没有一点本事的人怎能护得住我们的好马儿?何况轻易得来的东西又怎肯珍惜?自然非要‘高价’不可。唉,可否不要摸我的头呢?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徐子陵笑着收回手,道:“一路上总吃干粮,知道你吃不惯,来,这次让我请你大吃一顿,唔,这一家看去生意颇为兴旺的样子,希望做的东西能对得起它百年老店的招牌。”
“嗯……我倒不是很饿,不过你为什么好似突然变得心情很好似的?”
徐子陵笑而不答,将马儿牵去栓在门口,引安余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道:“这样便不怕有人趁我们吃饭,悄悄打我们的宝贝马儿的主意了。”
安余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两匹马儿一眼,唔了一声,便探头开始看店里挂着的写满了菜名的木牌,唤了小二过来点菜。
徐子陵笑着看他和小二说话,安余说的不错,他的心情的确很好。这些日子和安余一路同行,两人关系日渐融洽,时不时便会忘了这会是他将来的大敌,而将他看做是可以把臂同游的朋友,亦或者需要照看的兄弟。但是偶尔想到今后可能要和他刀剑相向,生死相搏,心中难免怅然若失。
但此刻却又释然。
一个人的心性如何,有些地方是掩盖不了的,给渔民数倍的金银买一条小船,尚可认为他奢侈惯了,可是能为两匹马儿想的这般周到长远,这样的人,总是值得一交的。
☆、第 3 章
等安余打发了小二,徐子陵又道:“等入蜀之后,我们可以再去买两匹川马,现在也就剩下蜀中尚算太平,马应该好买。听说川马虽个子矮小,走的亦不快,但是耐力却是一流,且惯走山路,力气也足,蜀地的百姓都用它来驮运货物。”
安余嗯了一声,道:“我听人说,塞外的马儿才是最好的。”
“是啊,”徐子陵点头道:“苦寒之地,最能出好马,只因那里的马儿亦如那里的人一般,最是坚韧强悍。”
说这句话显是想起了重回塞外的跋锋寒,收拾心情,又叹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也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领略到塞外‘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丽风光。”
安余眼中露出向往之色,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停住,正好此刻小二送了凉菜来,便不再说话,开始动筷。
虽然店里饭菜做得不错,但徐子陵向来不好口腹之欲,安余却是早上吃的太多,都只是略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牵着马儿向镇外走去。
走了数百丈,路旁忽然有喧嚣声传来,夹杂着妇人的喝骂,和孩童的哭喊。
徐子陵走了几步,发现安余顿住脚步,讶然道:“怎么了?”
安余并未答话,看着街边的闹剧,竟似有些痴了。
那是一个妇人,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按在膝上,死命的拍打,仿佛那不是她孩子,而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下水?下水?我让你下水!我让你下水!”
她每骂一句便带着一个重重的巴掌:“还敢不敢下水了?再敢下水,我打断你的腿!说!还敢不敢?!敢不敢!”
“走吧。”徐子陵叹了一声,他的出来,那妇人虽气势凶猛,但是下手却极有分寸,手举的高高的,落下时便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尖利,却带着无尽的惶恐,想是孩子落水把她骇到了。
这样色厉内荏的母亲,他也有过,这样的打骂,曾是他幼年的最怕,可是现在……
目光落在正对着这样的情景发呆的少年,徐子陵的心莫名的软了下来,伸手揽住他的肩头。
感受到肩头传来的力量和温暖,安余回过神来,抬头对徐子陵恍惚一笑,低头牵着马当先走了出去。
即使这些日子因见惯了安余的容貌而锻炼出无上毅力的徐子陵,也被这恍惚如梦的笑容所摄,呆了一呆,才大步追了上去。
一直到晚上露宿,安余都还是恍惚的。
徐子陵将烤好的獐子递给他,接过看也不看便朝嘴里塞,等徐子陵吃完,将马匹包裹安置好,把睡觉的地方收拾好回来时,发现安余还在吃,地上一地的骨头,诺大的一个獐子,已经只剩了一条腿。
看见安余仍低着头,将肉不断的朝嘴里塞,徐子陵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吃了!”
少年的手腕纤细之极,仿佛稍稍用力便会折断一般,肌肤白皙的近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