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子是怎麽一回事?苍又不是未成年的青少年,连外宿都非要报备不可?袭灭天来的脸黑了一半,很想挂断电话,懒得理他们,不过转念考虑到苍的立场,只好不情不愿的将电话切换到房里,轻轻摇了摇睡得正香甜的苍,将电话筒搁在他脸旁。「苍,跟你的家人说一声。」
「嗯……别吵……让我睡……」翻了个身,扯起被单蒙住头。
袭灭天来重新拿起话筒。「听到了吧,他要睡,别吵他。」
「……我们知道了,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们,明天请务必尽早送他回来。」
「他要不要回去,我都随他的意思。」
「袭灭先生,每个家族皆有其习惯与规定,请你尊重我们的家规。」
「我只需尊重苍,再见。」挂上电话,要不是怕吵到苍,他真想破口大骂。尊重个鬼!谁鸟你们狗屁倒灶的家规!
「……袭灭……」被窝中的人忽呢呢哝哝发出猫儿声。「不用特地叫醒我了。」
唇角不由扬起,火气当即抛到九宵云外,消弭得无影无踪。掀开被单躺到他身後,伸手将人搂入怀中,胸膛与背脊亲密相贴,脸埋入香喷喷的柔顺发丝,汲取那种或许就叫做「幸福」的迷人味道。
这一晚,袭灭天来很快也睡著了,不再为迟迟无法入眠而焦躁。
他做了梦,梦见那一天阴霾的天气,骤起的强风从窗户灌进屋内,树木发出慌张的沙沙声响,沉静读经的少年抬起头,视线从经文移向窗外。
开始下雨了,台风可能快登陆了。
你不下山?
看样子恐怕是来不及了,袭灭,今天你的床要借我挤一下了。
去找一步莲华。
他每天都要读经读到很晚才睡,我没办法陪他熬夜。
你可以先睡,不用理他。
有人在旁边读经我会睡不著,而且如果我没睡满十个小时,隔天会很没精神。
十个小时……你是猪吗?
是啊,我属猪。
……我不要跟猪一起睡,你去找善法天子。
他会磨牙。
我也会读经读到很晚,而且我不只会磨牙还会打呼说梦话,你会被我吵得整晚不能睡!
难得听你一口气说这麽多字。
你……
我开玩笑的,我会请无垢师父替我安排房间,不会麻烦你的。
随便你。
随便我?那我能不能住你的房间?
……哼,只要你不怕被我吵得睡不著。
那晚少年当真到他的房间跟他挤,并没有先前说的睡意容易受干扰,说了句晚安後便倒头找周公下棋去了,反倒是他难以入眠。少年的睡相跟其性情一样好,手脚规规矩矩的不会乱摆乱动,偶尔翻一河蟹词语,但都不会挤压到他。
越近午夜,屋外的风雨逐渐加大,听著身旁绵长的酣息,总算也缓缓入睡,直到颈部受到强力的勒迫才猝然惊醒……
莲华,你做什麽?!快放手!熟睡的少年也惊醒了,骇异地用力拉扯一步莲华的手臂。
去了极乐世界,就不会痛苦了。一步莲华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很好听,十指愈加用力缩紧、缩紧。
他几乎窒息的拼命挣扎,指甲抓破掐在喉咙上的手的皮肤。忽有温热的水滴到脸上,勉力望向俯瞰他的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庞挂著两行泪水,不是悲伤或愤怒的泪水,单纯只是泪水,没有掺杂喜怒哀乐的成份。
不!
他大叫一声,奋力挣脱,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冲进发疯了的暴风雨中。
少年又慌又急地紧追在他身後,不断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袭灭!袭灭!袭灭!
「袭灭……袭灭……袭灭……」
一声声呼唤猛地将他从黑暗激盪的水流下拉出,睁眼,少年担忧的脸容映入视界,占满了全部。
难道幸福的芬芳,还是无能完全趋离腐烂的梦魇恶臭吗?
倏地用力抱住少年。「苍,我要活下去,我会活下去!」
苍回拥他,安抚地轻拍他的背。「你做恶梦了。」
「我要活下去……我会活下去……」重复那一日那一句最後对少年说的话。「我要活下去……我会活下去……」
「你会活下去的,一定会。」
「苍……我要活下去……我会活下去……」放开怀中人,注视著他,眼神犹然有些惶乱失焦,灵魂似乎还迷路在梦魇中,找不到出口逃脱。
细细擦拭冷汗细布的脸,温声道:「袭灭,你听我说,过去的事已经全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人否定你的生命价值,甚至抹杀你的生存权利,这次我一样会在你的身边,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你是安全的,也自由了。」
涣乱的眼神始而平静下来。「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