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贾母依旧派人来唤那拉淑娴,后者压根就没理会。这好几日不去请安自是不好,可也没的整天往荣庆堂里凑的。若是搁在早几个月前,她或许还会因着人生地不熟的,略收敛几分,可如今她还怕甚么?别说荣国府如今有求于张家,就算无事相求,她也不惧。
今生的荣国府,和前世深宫后院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既在意旁人的眼光又要严格遵守律法,而后者却是既不要脸又代表着律法。
或者也可以说,连王家都斗不过的贾母,实在是不足为惧。
可怜的贾母,她还盼着那拉淑娴仍会像前几次那般,忍气吞声的听她的命令行事,然而这一次,那拉淑娴却是完全不曾给她留一分面子。可苦等了一日,非但没等到那拉淑娴,反而等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贾政提前归来,面色惨白的告诉贾母,他被上峰勒令回府闭门思过,且不曾限定时日。
贾母看着以往意气风发的儿子,如今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当下心疼直落泪。搁在素日里,贾政还会出言安慰贾母,可这会儿他自己都是浑浑噩噩的,压根就没注意到贾母的神色,在支会了一声后,他便垂着头离开了荣庆堂。
“去东院!”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贾母才真正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当下便彻底慌了神。
车辇在东院门口停下,贾母被珍珠和琥珀搀扶着下车,守在东院门口的丫鬟早已朗声唤了起来,也自有人去告诉容嬷嬷。这会儿,不早不晚的,那拉淑娴没在正房里,只抱着琏哥儿在东院后头的小园子里玩,听得丫鬟回话,那拉淑娴将琏哥儿放在地上,牵着他的小手往前头走去。
“老太太可是来瞧琏儿的?来,琏儿向祖母问好。”
被养的白白胖胖的琏哥儿遥遥的望着贾母,面上闪过一丝茫然,直到那拉淑娴提醒他那是祖母后,他才醒悟过来,上前给贾母行礼问安。见琏哥儿对自己这般疏离,贾母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甚么,比起琏哥儿对她的陌生感,让她最为揪心的还是贾政的前程。
“淑娴,我有话跟你说,让嬷嬷带着琏儿去玩。”尽管有事相求,可贾母素日里养成的傲气却绝不会因此而彻底磨灭。因而,在贾母看来自己是屈尊驾临东院,可在那拉淑娴和容嬷嬷看来……
——这老婆子依然欠教训。
“琏儿黏人得很,左右也没甚么不可对人言的事儿,想来琏儿在也无妨罢?”
见那拉淑娴如此做派,贾母恼怒异常,可一想到方才心爱的次子那失魂落魄的神色,她只能咬牙忍住:“那咱们进屋说。”
这倒是没甚么好反对的,那拉淑娴无可无不可的将贾母请进了正堂里,顺口命人上了好茶糕点。只是,比起贾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那拉淑娴却是优哉游哉的将琏哥儿放在膝上搂着,还拿糕点逗他。
“关于王家的事儿……”贾母老话重提,尽管语气是放缓了许多,不过话里的重点却仍是没有变化,顶多就是从直截了当的命令,改成了苦口婆心的劝解,中心思想仍然是让那拉淑娴回娘家寻父兄化解这番矛盾。
说了好大一通话,直把贾母说的口干舌燥,等她停下话头喝茶时,却见那拉淑娴也同样停下了喂琏哥儿吃点心的动作,贾母心头一喜,旋即就听那拉淑娴问:“好吃吗?”
贾母:……
“好吃。”琏哥儿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的说道,目光却仍落在一旁的点心碟子上。可惜那拉淑娴没有再给他点心,只另端了特地命大厨房炖的雪梨红糖水,笑着哄他喝水润嗓子。琏哥儿是个乖孩子 ,况且红糖水确实很合他的口味,他凑过去一口气喝了大半盏,完了还仰着头冲着那拉淑娴傻笑道,“好喝。”
“张氏!”贾母怒了。
琏哥儿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瘪着小嘴就要哭出来,那拉淑娴见了忙搁了茶盏,抱起他就往外头走去,一面走还一面吩咐容嬷嬷:“嬷嬷替我送送老太太。”
“张氏,你到底是甚么意思?真要我低声下气的来求你不成?别忘了,我是你的长辈!今个儿,你要么就见好就收,要么就等着拿一纸休书回张家算了!”贾母也是真的被气疯了,昨个儿还想着绝对不能跟那拉淑娴撕破脸,今个儿只要想到贾政那一脸的失魂落魄,她这心头跟刀割似的难受。偏那拉淑娴还这么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让她这个打小就没经受过任何风浪的侯门千金、国公夫人深感受到了羞辱。
然而,那拉淑娴完全不予理会,只低声安慰着琏哥儿。贾母愈发气愤了,人在万般气恼之下,很容易做出蠢事来,贾母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