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甭管是坐在上首的张家老太爷,还是下首两侧的张家三位老爷,皆沉默无言的望着双膝跪地的贾赦,愣是半响都不曾回过神来。
……说好的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比起不要脸,估计这世上能胜过贾赦的也就寥寥几人了,当然容嬷嬷肯定是其中之一,然而这一次,贾赦之所以这般的干脆利索,原就是容嬷嬷教导的。
‘生气?张家当然会生气,搁老爷您身上,您生气不?老奴给您出个主意,左右他们已经生气了,不如您就让他们狠狠的出一口恶气,先把事儿摆平了才是最最要紧的,您说是罢?具体的?就这样,老爷您别废话,直接看到张老爷子就下跪磕头,好听的话又不要钱,麻溜的说出来,这档口可不能偷懒。至于旁的,以后再说,大不了等以后回了荣国府,您找那些个罪魁祸首算账呢!老太太您动不了,那二老爷呢?这当哥哥的教训弟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是您好脾气,以往我就没少看张大老爷收拾他两个弟弟!’
“岳父大人在上,请再受小婿一拜!”反正跪也跪了,头也磕了,贾赦整个人仿佛放飞了一般,豁出去了!
张家老太爷无言以对。
说起来,张家老太爷这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他虽是世家出身,本人却是通过科举入仕的,最初他在翰林院待了几年,后来则在御史台历练的十几年,这才得以成为太子太傅,最终则被圣上看重给调拨到了上书房,教导皇子皇孙。也许这一看,从太子太傅,到普通皇子皇孙的先生仿佛是退一步了,可张家老太爷却深知,太子迟早要出事,与其将来被连累,还不如趁早抽身,至少也要让圣上看到自己知进退的一面。
这样的人物,竟被贾赦弄得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可见贾赦究竟有多不要脸。
“老泰山,许久不见,您可是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有精神了,那甚么老当益壮说的就是您!您可知晓,小婿这辈子没佩服过甚么人,独独最敬佩老泰山您!若不是小婿天生蠢笨不堪,尤其不擅长攻读经史子集一类的,要不然小婿早就在外头跪个三天三夜,也要求您收小婿为徒。唉,可惜呀,小婿实在是太蠢了,枉费了您将爱女下嫁于我,实在是那甚么……鲜花插在牛粪上?”
贾赦是真豁出去了,就如同容嬷嬷所说的那般,他真切的代入了自己。假如今个儿他有个心爱的闺女,金娇玉贵的放在心尖尖疼爱了十几年,一朝嫁到旁人家里,却沦落到被旁人作践。扪心自问,真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他一定手起刀落,把女婿的狗头当蹴鞠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张家不是武将,习惯性的跟人好好说道理,也因此,贾赦无需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可同样的,他也就彻底放下了身段,只要张家父子还愿意饶恕他,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定会好好珍惜,然后等回府以后……
恁!死!贾!政!
“贾赦。”张家老太爷好半响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平静的道,“淑娴许久不能回娘家了,就连上次,为了帮你弟弟寻个名师,回了一趟,也是匆匆来匆匆走。所以这一次,就让她在娘家多待两日,你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贾赦本能的眉心直跳。尽管张家老太爷说的很客气,遇到了这般糟心的事儿都没骂娘,可他还是觉得心惊肉跳的。这话怎么说呢,总觉得张家还有后招!
“怎么,你不同意?”张家老太爷的声音愈发的和善了,就连方才面无表情的脸上,这会儿也堆满了笑意,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个极为寻常的小问题。
“同意!岳父大人的吩咐,小婿定当照办,如何会不同意了?”这弄不明白是一回事儿,没眼力劲儿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事实上对于此时此刻的贾赦来说,只要张家没打算直接砍死他,那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既如此,那你就先回去罢。等过几日,我让老大他们送淑娴回荣国府。”
“那可不成。”贾赦才不会松口答应这种无期限的话。这过几日又是多久?一日两日的,算是过几日,十日八日呢?万一张家心疼上了,把他媳妇儿一扣就是三年五载的,他跟谁说理去?就算他回去把贾政折腾得死去活来,也不划算。当下,贾赦舔着脸往张家老太爷跟前凑,“老泰山,打个商量呗,要不我把我家琏儿压在张家当人质,要打要骂都随您,我媳妇儿就让我带回去罢。”
张家老太爷再度被噎住了,这叫甚么话!
“再不然这样好了,我媳妇儿在娘家住几日,我也在张家住几日。这样总成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