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律鬓发挽到耳后,真梨子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一个月前的爆炸案当时就在她眼前发生,和自己弟弟一般年纪的小男孩在爆炸中半个身体被烧成焦炭,哭嚎挣扎着向她求救。
那惨烈的场景,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然而她必须要放平心情,不带任何私人情绪地去对病人进行精神鉴定--哪怕最后的结果能让对方无罪释放。
这就是一个精神科专家的职业操守。
不久后,在一间治疗室里,真梨子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病人。
那是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五官英俊深邃宛如大理石雕刻一般。
他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加沉默寡言,面无表情。
真梨子让铃木一郎脱下衣服,为他做例行的身体检查。对方不发一言,安静地依言行事。
男人穿上衣服的时候看着很清瘦,此刻脱下上衣,显露出结实紧绷的胸肌和宽肩窄腰,皮肤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一看就是坚持锻炼才保有的好身材。
而绕到男子背后查看时,真梨子微微吃惊。
他背上残留着半个月前他被逮捕时在那次爆炸里受的伤,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陈旧的、累累相加的伤痕。
有很久之前的烧伤的痕迹、有看上去挺新的、锋利的锐物深深扎入被取出后缝合的疤痕。
这引起了真梨子的关注和疑惑:铃木到底从事什么危险工作,才会有这样频繁的受伤?
之后的检查结果,表明铃木一郎身体健康、脑波无异常,他并没有生理上的疾病。
在第二天的检查中,真梨子询问铃木他背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对方回答不记得。
真梨子仔细打量铃木,他并非敷衍、看上去也没有说假话,可真梨子凭借丰富的经验,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铃木没有疑似人格障碍的异常表情,也没有被从拘留所转到精神病院的抵触和不安情绪。
他始终冷静从容,没什么表情。
真梨子又接着问道,“那么,可以和我聊聊你的过去吗。有什么高兴的事,或者难以忘记的事?”
“……”这一次,铃木沉默以对。
真梨子脸上涌起一丝失落,如同之前警察告诉她的一样,只要涉及到自己以及案情的问题,他就会闭口不言。
真梨子低头做笔记,而铃木盯着她,没有人知道在真梨子问出那句话的时候,铃木的大脑在零点几秒的空隙中,如同快进电影一般,一闪而过许多生动鲜活的画面。
24年前,山手县橡木诊所。
多年前,孤独症这种疾病许多人还不清楚,到这所诊所来的,大多是让儿科、精神科素手无策推来推去,最后无奈被这里接收的患者。
黎落睁开眼,惨白的天花板、周围有小孩子的吵闹啼哭,还有大人的安抚劝慰。
木质的地板即使炎炎夏季也有些冰凉,她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小孩的身体软乎乎的,她一时用着有些不习惯。起来之后,手上忽然传来阻力,黎落低头,一个靠着墙壁坐着的年约五六岁的男孩,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迅速地在脑海中搜寻原主对这个男孩的记忆,然而奇怪的是,脑海里一片空空荡荡的,什么记忆也没有。
这种事情黎落还是第一次遇到,没有姓名、家庭情况,曾经做过些什么,没有,所有的记忆都没有。
所谓的记忆,对于一个人来说,这就是根本的与他人进行区分的“自我”。
没有记忆是件可怕的事,而让黎落心里涌起不安的还有现在她所处的环境。
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家托儿所,却与不同的托儿所不同。
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四五岁大的孩子,他们行为怪异,有的一个劲儿地把脑袋往地上、墙上撞,有的将大便当成积木摆弄。有穿着白大褂的护工在他们身边寸步不离。
联想自己的情况,黎落猜想,也许这里是一所儿童精神病院,她穿越的原主是个失忆的女孩。
不过,只是失忆的话,有必要送到精神病院吗?
压下心底的疑惑,黎落蹲下,朝着不声不响的男孩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一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
男孩却握得非常紧,他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透不进一丝光线的眼睛看着黎落,木然道,“你叫阿璃,因车祸患有短期记忆障碍,只记得4岁之前的事情,每天醒来都会失去前一天的记忆。我叫入陶大威。”
毫无感情和情绪起伏的话音刚落,男孩垂下头去,继续保持之前一动不动宛如挺尸的僵硬坐姿。
卧槽!!!
没有语言能够形容此时黎落心中草泥马呼啸狂奔的心情,不过还好,又不是第一次穿精神病人了,她只是震惊了一下,便接受了事实,重新坐回男孩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