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琏儿还算乖,前两日正好碰到内侍省的老臣,我打听过他两句,办事响快,上下没有不服他的,你儿子在内务这一块还真有天赋。”宋奚赞叹道。
贾赦笑了笑,“难得有你能夸的人,但我知道你是因为谁的干系才夸他,所以你的话做不得数。”
宋奚动一动嘴角,霁颜浅笑,静看贾赦。贾赦说得不错,他的确是因贾赦的关系才赞美贾琏。
贾赦随后同宋奚去了武英殿,便把刚成稿的《邻家秘闻》给宋奚过目。
宋奚原本含笑地接过来,大概扫看内容之后,他笑容瞬间收敛,转而面色肃穆地坐下来,又从头仔细翻阅了一遍,然后跟贾赦道:“不行。”
“为何?”贾赦盯着他。
“你书上列举的这些女子的遭遇,确实让人观之心痛,会产生种种反思,由此也便容易让阅者对三从四德、一些儒礼提出质疑。这种事闹出来可大可小,但而今你著书人身份很有可能暴露,若群臣知道是你,必定会把此事变大,对你群起攻之。”宋奚严肃地注视着贾赦,希望他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男人娶妻,妻有恶疾,便可随意休弃。换成男有恶疾,妻则要不离不弃。这本就是不公平的事,不该说一说。
再有女人便是生了和离之心,想改变选择重活,只要男人不愿意,婆家不同意,便必定成不了。男人休妻呢?随便挑拣一条理由,便很容易成事。被休妻或难得和离归家的女人,则还要忍受世人指指点点,永远没法抬起头来过日子。说我挑衅儒礼,儒礼有教过君子要如此欺辱女子,容不得女人们自己好好过日子么。
就拿近三年来的情况举例,单单京城地界,休妻者有千余数,和离者却只有一人,而这名胆大提出和离的女子,却在和离后的半个月,因受到他娘家父亲的嫌弃,将其草率改嫁给了当地有名一位恶汉,嫁过去不到三月,就被殴打致重伤,最后不治而死。可笑的是丈夫打妻不犯法,那恶汉至今还可日日潇洒,不必受任何惩罚。女人也是人,凭什么要有此罪受?”贾赦越说越气愤。
宋奚面色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意,目光僵硬地看着贾赦,“你怎么会关注到这些?”
“我怎么就不能关注到这些。”贾赦皱眉,有些不喜宋奚这样质问自己。
宋奚默了会儿,薄唇微动,“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也不许你上报皇帝。至于这一期的《邻家秘闻》,你以中秋吉庆为由,歌功颂德一些好事,讲讲今秋大丰收也可。贬讽太多,偶尔换口味来,也算新鲜。”
“什么叫不行,哪里不行,为何不能上报皇帝?”贾赦对上宋奚的眼睛,辩解道,“我在书中也并未挑唆什么,只是拿近年来的一些事情做比对,说的都是事实。便是我不说,真相也在那,并不曾被改变过什么。”
“你不说,便没有那么多人知道。你到底懂不懂,凭你《邻家秘闻》而今的影响程度,你若说这些,会引来多少麻烦。我不在乎那些女人命运如何悲凉,我只在乎你会不会陷入麻烦。总之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至少目前不能做。”宋奚一双眸子变得更黑,眼睛里迸射出冷意。他又郑重警告贾赦一次,不要再提或再想这件事。
贾赦瞪一眼宋奚,拂袖而去。
宋奚眯眼看着贾赦负气离去的背影,招手叫来恒书,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恒书跟着看一眼贾赦的方向,当下点头应承,便颔首匆匆去了。
贾赦阴沉着一张脸回了御史台,便是谁来回话都没给好脸色。御史台一众人等因此闹得人人自危,屏息静气,甚至宁肯绕道也不敢在贾赦门前走。
秦中路得到众御史们的一力推举,跑来试探贾赦的口风。
“大人有什么问题忧心,倒是可以说出来,和大家一起商量办法,下头那些小鬼们可都十分关心大人呢。”秦中路猫着腰,诚心诚意地在贾赦跟前赔笑。
贾赦狐疑的斜眸看向秦中路,便捡了那个和离女子的故事和秦中路讲,问他对此事的看法如何。
“真是命苦,未能碰到良人。”秦中路咂嘴感叹道。
贾赦:“然后呢?”
秦中路怔了下,接着勉强补充道:“这女人胆子太大,敢主张和离。殊不知她在夫家受些小罪,这和离之后,回了娘家更糟厌弃,结果再嫁恶人,落得个惨死的下场。真倒不如继续在前一个夫家忍辱,尚可风光过活。”
“她那个丈夫暗里宠妾灭妻,对她不管不顾,逼着她守活寡,这日子也叫风光?”贾赦紧盯着秦中路。
秦中路愣了又愣,晓得自己说话不对头,惹了贾赦的不快,便继续赔笑道:“怪我多嘴乱言,不过这男人若宠妻灭妾,大可以告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