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奚见皇帝还在犹豫未言,便开口再劝:“《邻家秘闻》而今也不过就是一本流传在京城内的杂书,终究不至于让朝臣们惶恐惊惧,但若他们得知此书著者有圣上授意,查察朝臣鬼祟,便一切都不同了。心虚者,势必毁证,昼警夕惕,为避免授人以柄。”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认同宋奚所言,“不过此事终究瞒不久。”
“以后如何不要紧,只要当下暂且守住秘密便可。那贾赦纵有独到明断消息的能耐,却也得靠他人搜集而来的消息整理得出结果。眼下势必先要在朝臣和诸地方官员身边安插眼线,广布消息网,此事并不光彩,最宜悄悄进行,避免横生枝节。至于消息网等事都安排完毕之后,皇上想在何时晾他的身份都没什么紧要了。”
“朕本还想见见他。”皇帝很遗憾的叹口气。
“倒也不是不可,先找个由头,让圣上封赏他,如此便不会有人生疑了。”宋奚故作沉思的想了下,接着提议道,“趁机给他个实职当也可,日后调派人手,进宫回禀也方便。”
“很好。”皇帝点头赞许,便让宋奚安排一切,他静候佳音便是。
宋奚本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儿,便顺嘴跟皇上回报了。皇帝此刻心情正佳,听完二话没说便点头同意了。
宋奚随后便出宫,登门荣府,来见贾赦。
宋奚是突然造访荣府,没有提前下名帖。荣府的小厮惊惶不已,急忙忙去禀告贾赦。
贾赦正在贪懒,他穿着便服卧在榻上看书,连头发都未曾拢起,只是用藏青发带把头发随意束在脑后。
听闻小厮的传报后,贾赦便打发他道:“就说人不在。”
“人已在门外,听见你的话了。”宋奚的声音微微高扬,有几分意气奋发。
贾赦起身欲披件衣裳的工夫,便见宋奚不轻自进了屋门。
宋奚负手站在门口,先打量这间寝房,也不过是一眼扫过,目光最终定在贾赦身上。
贾赦身穿一件深蓝散花锦袍,腰间绑着一根靓蓝蛛纹玉带,一头墨发随意在肩头,此刻正用一双冰冷带着怒气的虎目盯着自己。
宋奚扬眉,“怎么,我特地来看你,你倒先生气了?”
“宋大人自幼以神童之名闻天下,十六岁便高中戊子年榜眼进了翰林。从那时为官至今至少已有十三余载,该是满腹经纶,知书懂礼之人。而今却怎么冒然造访擅闯他人居所,跟如此失礼,败坏斯文之事?”
贾赦觉自己这样属于无法见人的状态,遂很不满地讥讽宋奚擅闯之举。
他转而见宋奚已经很不客气的坐下了,干脆懒得动了,反正他这副披头散发的样子也已经被人看了。干脆坐回罗汉榻上,身子侧靠着大靠垫子,打了个哈欠。
“我的斯文早在《邻家秘闻》第一期的时候就没了,你是罪魁祸首,而今倒嫌我无礼了。”
宋奚看了眼榻上短腿黄花梨木小桌上的书,果然又是一本杂。他起身去拿来,随手翻着看了看,不过是讲些乡野杂事,没什么趣儿可言。
“我看你也是无聊,我来的正是时候。”宋奚又叹道。
“胡说八道,”贾赦抢回那本书,翻着继续看,“刚正看到紧要处。”
宋奚:“就这书,除了文采比你好那么一点点之外,毫无可取之处,哪及得上你自己写得那本。”
“就是学学人家的文采,免得总被人称为‘一般’。”贾赦说到‘一般’的时候,故意看一眼宋奚。
宋奚笑,觉得自己有点冤,“我之前评说你文采一般,还是为了顾及你感受,故意往好了说。”
“我当然知道,故而我才希望自己的文采能稍微提高那么一点点,好把这‘一般’的评价名副其实了。”贾赦说得很认真。
宋奚又笑,这贾赦总是时不时地冒出一些言行,让自己颇为意外。他发现自己越和贾赦接触,就越会对他好奇,不禁想探求更多。这种情况他以前从没遇到过,感觉挺妙的,他觉得很有趣,便很享受。
“我刚从宫里出来,得了点恩赏,懒得带回去,便想着顺便丢你府上就是了。还有,我今天跟皇上提起你了。”
贾赦料到他是因这事儿来得,不然也不会这么晚了还上门。
“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紧要事儿?”贾赦故意把‘紧要’二字咬重。
宋奚认真地揣度了一下贾赦认为‘紧要’的情形为何,转而干脆回他道:“没有。”
贾赦:“下不为例,说吧,何事?”
“不想说了,告辞。”宋奚起身便走。
贾赦斜眸瞅他一样,冷笑一声,便抓起桌上的书继续看。
宋奚踱步到门口,竟然没有听到贾赦挽留他半句话,便有些不满地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