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镜头里的两个人,一个在行云流水般的流淌,举手投足皆是灵气;而另一个,却如同婴儿的跌跌撞撞,惨不忍睹。
浓重的粉底都挡不住柳于飞臊的满脸通红。
这场戏最后还是调整了两位演员的坐姿和摄像机机位,主攻男一号才算是勉强过了。
下一场戏开始之前,柳于飞都有些丧魂落魄的,他终于空前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跟这些演技派的差距。
那差距如同天堑,大的让他几乎丧失了追赶的心。
他也有努力啊,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行?
他拼命的回顾演技课上老师讲过的内容,拼命观察其他演员拍戏时的表现,可总觉得缺点什么。
剧组有几个同为配角的四五十岁的演员,曾经荣获过多次最佳男主、男配的获奖和提名,作风非常朴实,待人也很谦逊,从不耍大牌,柳于飞便厚着脸皮去请教他们。
那几位老戏骨的态度倒是很好,不厌其烦,从没有过黑脸的时候,柳于飞感激非常。
可有一天,柳于飞再一次多次NG,然后再去请教的时候,对方却看着他沉吟良久,道:“小柳,我年纪大了,说话可能不大中听。”
柳于飞心头一突,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
“你不错,能吃苦,也肯学,”那人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惋惜的说:“可是天分这种东西,实在勉强不来。”
柳于飞愣了半天,连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半夜,他忽然给远在望燕台的经纪人打电话,劈头就问:“你说实话,我是不是真的没有表演的天分?”
那边沉默许久,委婉的说:“可放眼整个娱乐圈,真正有天分的才有几个?”
柳于飞的心彻底沉下去了。
经纪人怕他想不开,强打精神劝道:“你也别多想,其实拍偶像剧挺好的,没必要都削尖了脑袋往什么演技派扎。说白了,名声值几个钱?就拿你这次的剧本来说吧,前后要花七个多月,拍的这么慢,你的戏份又分散,什么像模样的好活儿都不敢接。辛辛苦苦忙活大半年,再算上宣传和做功课,你这一年就都忙活这个了,可到头来才多少钱?八百万!这还没扣税没分成,你自己说够干什么的?”
柳于飞苦笑,喃喃道:“是啊,够干什么的。”
现在他随便接一部偶像剧拍,就算是男二号怎么也能有个两千万的收入,而且最多忙活三个月就完了,中间还能天南海北的跑,接综艺、接广告、接商演、接专访,两种工作模式的收入相差何止十倍!
而且那样的工作环境多么轻松呀,大家说说笑笑,数不清的粉丝和媒体来探班,更没人骂自己……
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后悔,那么多的不甘愿突然就涌上来,如同海水般铺天盖地,将柳于飞完全淹没。
在三星级小酒店的普通标间内,柳于飞捂着被子哭起来,对着电话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凭什么邓清波就能当演技派,连王昌建那样的老艺术家都满口夸赞,合作过的导演也没有说不好的,可轮到我,轮到我就……”
“偶像派吃青春饭,可我还能演几年?等到了三十五、四十岁,我还演偶像剧吗?等没戏可演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也许胡奇峰根本不是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到应付一整个实干派剧组的考验才将自己派过来,而是……想彻底掐端断自己的不切实际的念头。
既然你总是觉得世道不公,上天不眷顾你,机会不留恋你,我不想解释,只想让你自己看明白。
你不是想当演技派么,好,我给你机会,你就去!
现在你来了,没人拦着你发挥,只要你有正才实干,天高海阔凭你翻滚,但问题是你没有!
你没有那个天分,没有那样的演技,撑不起那样的厚望!
柳于飞一个人哭了一整夜,然后打从第二天起,就陆续有人发现他变了。
他好像试图跟以前的那个柳于飞划清界限,学着揣摩演技,学着控制脾气,学着谦虚谨慎……
这部戏杀青之后,柳于飞亲自向胡奇峰报道,自始至终就直说了一句话:“从今以后,我无条件服从公司的安排。”
胡奇峰倒是有些高看他,私底下跟冼淼淼谈起公司近况的时候也捎带着提了一嘴。
而冼淼淼却绝口不提要他回去的事,也不说他那样是好还是不好,只是浅笑。
从那之后,柳于飞又扎扎实实的拍了几部偶像剧,一年到头倒也不缺工作;
又过了几年,璀璨竟主动帮他联系新类型的工作,他也先后接了几次风格质朴的电视剧、电影,市场反响还不错。虽然还是不敢跟真正的演技派相提并论,可放在一众除了脸之外丝毫没有看点的鲜肉们中间,却似乎已经够出类拔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