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宝钗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她心中感觉自然是十分复杂的。要说赞同也不是,这种事不符合她从小到大所学习的纲常伦理,而做出这事的,偏又是她最亲近、信赖甚至隐隐有些崇拜的哥哥和柏杨,若她反对,便是在说哥哥和杨哥都做错了,宝钗却也不愿做如此想。
“妈这里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问薛姨妈。
薛姨妈想起薛蟠的话,不由抹泪道,“我还能如何?左右你哥哥要死要活,就是不肯改了,我难道还能真的逼死他吗?真是冤孽!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又能如何呢?
宝钗见薛姨妈如此,不由劝道,“妈快别说这样的话,以哥哥的性子,若不是遇见了杨哥,还不知会闯出什么样的祸事来,也未见得就比现在更好。好歹如今哥哥立起来了,不曾跌了我们薛家门楣。”
“那又如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将来我去了地下,有什么脸面去见你们的父亲?”薛姨妈又哭起来,“我的儿,还有你,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让长公主府知晓,你的婚事……”
她没有说下去,但宝钗已然明白了。
长公主府不会要一个名声有失,家风不正的儿媳。
宝钗一贯性子要强,自问不比哥哥差,在自己的前程上,也不是没有打算过。结下和郡王这门亲事,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所以跟着嬷嬷们学习,不管多苦多累,都没有一声抱怨。
所以听了薛姨妈的话,她也不由微微愣怔,但她如今上面有哥哥支撑家业,少了几分压力,性情便多了几分少女的活泼与率真,出人头地的念头却是没有原著之中那么强了。何况,细细想来,这门亲事是好,但自己能被选中,固然因为本身出色,但柏杨和哥哥的加分却必不可少。
婚姻结两姓之好,就算此事拆散了哥哥和柏杨,遮掩住此事,自己成功嫁过去了,也总还是需要娘家支持的。然而没有了杨哥,哥哥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未可知。若他无法继续支撑门楣,这门婚事就是做成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况且宝钗玲珑机变,又跟随薛姨妈学习管家理事许久,如今家里的事情多半都能做主,自然知道许多秘辛。高门大户,即使不休弃和离,要应付一个孤立无援的女人有太多的方法,就算有当家夫人的名头,没有实质的权利,那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傀儡。
远的不说,贾府里那两位太太,邢夫人本是长媳宗妇,身上还有诰命在,可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就连拿出几十两银子都要反复盘算计较,这是为何?还有东府的大嫂子尤氏,掌着管家的权利,却也只能事事顺着爷们,又是为何?无非她们是低人一头的继室,娘家又衰败无人罢了。
所以她回过神来,便对薛姨妈道,“若没有哥哥和杨哥,这门亲事本也轮不到我,倘若果真有变故,也是该得的。何况哥哥才是这个家的指望,若是无人扶持,就是婚事成了又如何呢?所以断没有为了我反而委屈哥哥的。妈细想,是这个道理不是?至于子嗣之事,哥哥如今还年轻,就是十年后再去想,也不迟的。”
宝钗没有说得过分明白,但薛姨妈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丈夫纳一两个妾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薛蟠就是同柏杨一直这么好,等年纪大了,想要个孩子了,也容易得很。至于柏杨会不会答应,她们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而倘若十年后两人不似如今,到时候让薛蟠娶妻生子,便也顺理成章了。
“我的儿,还是你想得周全。”薛姨妈握着宝钗的手,“我从知道这件事,这心里就没有安宁过。如今你这样说,我倒能放下心了。只是委屈了你。幸而此事知道的人没几个,还有转圜的余地,回头我便去同你哥哥说,他自己胡闹不要紧,万不可耽搁了你!”
“妈做主便是。”见说得薛姨妈回转心意,宝钗便道。
但虽然说动了薛姨妈,宝钗自己心里对这件事,却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复杂。回去之后便频频出神,让黛玉看出了端倪。
二人的原本就较之原著更为亲密,加上这些日子同行同卧,才发现两人竟有许多相似之处,早已彼此引为知己,比亲姐妹更亲些。加之这件事情黛玉迟早都会知道,所以宝钗也没有隐瞒,吞吞吐吐的说了。
说完之后,心里也不免有些感叹。
从前她还感叹过,柏杨那样的人,什么样的世间绝色才能配得上?又因为在她认识的姑娘之中,唯有黛玉最为出色,所以宝钗甚至曾经想过,说不准林妹妹就留在自家了。只不过后来见二人相处光风霁月,柏杨显然只将黛玉和自己看作妹妹,这才放下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