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昧的容颜已经淡了，那张脸，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龙且也是如此。

不疑只记得龙且的衣服，头发，眼睛甚至眉毛都是红色的，那种炙热耀眼的红，他多年来都没有再看到过。

不疑拎着张辟qiáng回到了位置上，张良推过一碗茶给他，却被张辟qiáng抢先端去喝了：“好茶。”

看着张辟疆一脸作死的样子，再看看姬真和张良虽是责怪实则宠溺的样子，他有些微微失神。他说要出门远游，张良从不留他，但是辟qiáng只要一晚上不回家，都免不了一顿责罚。姬真每次揍辟qiáng，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舍得真的揍过。

这个弟弟生在和平年代，他的出生是父母真正结合的证明。

他们才更像一家人。

而他自己，却只是个意外。

“你好，这是留侯大人的两只烤猪蹄。”一位容貌俏丽的小姑娘端着一个盘子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我爹说给两只大的。”

“我们并没有点猪蹄啊。”姬真疑惑道，“冒襄，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爹听说留侯大人喜欢吃烤猪蹄但是不好意思点，所以派我送过来的，这两只是免费送的，不算钱。”

“……张辟qiáng！”姬真一把拖住刚要开溜的张辟疆，恶狠狠地问道，“你又往外面造谣了多少你爹的坏话？”

“……并没有太多。”张辟qiáng咽了口口水，谄媚地笑道，“都是些小事，娘亲大人又何必放在心上？”

“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好啦，其实也没多少，你真的要听？”

“说！”

“也就是他洗澡的时候放响屁。”

“还有？”

“他看书的时候抠脚丫子。”

“……”

“我还说他前天不小心翻进粪坑里了……”张辟qiáng看着张良和姬真的脸越来越黑，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大哥，救命！”张辟qiáng见势不好，连忙抱住不疑的大腿，“坏了，他们要大义灭亲了。”

姬真将辟qiáng拎到一边去“教育”了，不疑的耳根子才总算清静了下来。

“不疑。”

“父亲有何事？”

“你今年十六了。”

“是。”

“……可有心仪的姑娘？”

“父亲什么时候如此八卦了？”不疑抬头扫了张良一眼，淡淡道，“并没有。”

十六岁。

十六岁的那年，张良记得自己从小圣贤庄回家省亲，那天也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一如十六岁的不疑一样，在今天这样晴朗的日子里，踏尘归来。

Part 3 故人

桑海边。

姬真陪着辟qiáng去店里买新布，而张良则是和不疑在外面等着。

街上人来人往。

有一人，衣衫褴褛，和他们擦肩而过。

像很多年前一样。

他顿住了步伐，轻声道：“韩信。”

那人也停住了脚步，声音清冷：“有事？”

“近来可好？”

“很好。”

张良倒是没了下言。

韩信偏过头，一张脸少有的沧桑，他并未看向张良，视线直直地落在了不疑的身上。

“小子长大了。”韩信喃喃道，而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破旧的包裹里翻翻拣拣，拿出了一个东西。

“既然你长大了，这个也该物归原主了。”

韩信将手中的东西扔给了不疑，不疑伸手接住。

那是龙且的护额。

“不疑，你要记得，一定要让娘亲幸福。”

“是的，爹爹，我一定会记得。”

——因为我记得，最后我才终于妥协。

不疑的手覆在护额上，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为了一声轻叹。

韩信转过身去，想要离开。

“韩信。“

“留侯大人还有何事？”

“……”

“若是留侯大人无事，请允许草民先行离去了。”

“……好。”

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条鸿沟。

他确实对不起他。

“与你一起整修兵书的时光，我很怀念。”

韩信继续向前走着，声音恍若叹息。

“那留侯大人便记着吧。”

渐行。

渐远。

和初到桑海时并未有所不同，只是，他的背上，再也没了那把剑。

姬真和辟qiáng从店里出来时，韩信已经走远了。

看到张良一脸的凝重，姬真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张良转瞬挂上清浅的笑容，道，“买好了？”

“嗯，有你喜欢的样式，回去给你做件新衣服。”

“辛苦阿真了。”张良接过姬真手中的布料，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Part 4 父子

夜晚，张府小院。

耳边有凉风chuī过，少年修长的身影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