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毒就是毒,每天“锁香片”一下肚,直接后果就是咳血,血中总是泛紫黑色,流丹漱玉般,咋一见还真有几分凄艳。可是日复一日,连城都不禁担心慕少艾到底还有多少血可吐。深度中毒的症状一开始只是寒热交加、昏沉交替。到第四天,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慕少艾痛得四肢几乎都是麻木的,整个身体仿佛不是属于他自己。而神智全失乃至产生昏迷时,连城就会想出一切办法将他弄醒,生怕他就这么睡过去……
(西希:为什么姐你文里的药师总是会病上一回……)(月华: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那几日真是地狱般的写照。慕少艾从昏睡中醒来,总能看见慕连城在边上小声地哭,梨花带雨,眼睛肿得发亮。他只好安慰她,说就当是自己欠了南宫神翳的;结果连城哭得更大声。
“胡说八道!药师你欠他什么啊——”“……两军交战,必有死伤,在所难免。麦哭了。”“药师你会不会死?”慕少艾大叹一口气,声音虚浮得厉害。他脸上罩着一层乌浊的病气,毒素的沉淀,连指尖都泛起淡淡的黑色。“连城你好歹也算是药师我的闭门弟子,不要老总是问这种外行人的问题好么?”“你少避重就轻!”
慕少艾哭笑不得,只好转而左顾右盼。他要连城把筝取过来,女孩儿听了就使劲哭,以为他真的快不行了所以欲做这断弦绝音之举。“哎呀,我现在能做什么,当然是叫你弹了。”慕少艾叹气。“弹什么啊……”连城泪眼婆娑地问。“什么都行,弹吧。”
慕连城性格活泼,笛子吹得好,歌唱得好,就是对琴瑟这类修身养性的雅器不太上心。慕少艾素来奉行因材施教,倒也不勉强。只是见他弹得多了,便也有样学样,一曲笑梦风尘还能弹得全。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哪里懂得这曲中的人情世故?为赋新词强说愁,那曲笑梦风尘到了她手上摇身一变,春花秋月得厉害。而眼下,她因为心焦如焚,指法紊乱更是五音不全。慕少艾听了,只好频频点头。
“三尺冰弦弹月夜,一天飞絮舞春风……好啊好啊。”女孩儿听不大明白,只当他在夸奖自己的琴艺,高兴之余更徒增伤感。却不知这“三尺冰弦”对这“一天飞絮”,乃是在笑话她弹筝如同弹棉花。
慕少艾的视野里,那个年轻美丽的身影有些模糊。体内的毒素让他觉得痛苦,连城又在那里后悔着不该做出“锁香片”来,这样慕少艾就不会如此冒险了。慕药师听了,觉得她很可爱,却连抬手去摸摸她的头都做不到;而想到如果自己真死了,恐怕连这一曲弹破的调子都听不到了……
“近来你有见到羽仔吗?”连城还没来得及回答,慕少艾就连忙接着说。身体羸弱,抢话头的速度却不见比平时慢。“千万别让他知道我的情况,我会没命的。哎呀呀,如果你遇上他,记得让他帮忙给家里的后园子浇浇水……那些药草太久没人理睬,会被晒焉的。”
这世间记得全该怎么打理他那些花花草草的,除了慕连城就只有羽人非獍了。还有那毒……慕少艾昏昏沉沉地回想着:当年素还真问及他此毒的名讳时,羽人非獍正用木勺给他园子里的一株药草浇水。慕少艾看了一眼便随口说出“一瓢饮”此名,至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诠释,那只有女孩子才掰得出来吧。
(月华:毫无美感……)(西希:现实与想象总是有差距的……)
连城本来想告诉慕少艾羽人非獍早就来过并且已经知道了全部来龙去脉,可是她觉得这样也许会使得慕少艾病情恶化,略一思索便暂时压了下来。等慕少艾再次咳出血来,慕连城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顿时又有了决堤的前兆。“麦哭了……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女孩儿边抽噎边点头。子规啼血雁阵惊寒,哭得人生生断肠。“药师……”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诚恳地要求:“如果你真的快不行了,死前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生的?”
慕连城在素还真探视结束正欲回去时,将他拉到僻静处说话。虽然她自己也精通此道,但非要从素还真嘴里听到才肯算数。
素还真要连城劝慕少艾多进饮食,因为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比不上五谷杂粮。提起慕少艾的病情,素还真作沉思状。“现在还不太乐观。”见慕连城脸色一变,素贤人微微一笑,在肚子里小心地措着辞。“不过,该怎么说呢,慕药师对于求生的意念,呃……非常顽强。因此,一切还是有希望的。”“…………”
果然不出素还真所料,求生意志顽强到快成为一种怨念的慕药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夭寿的七天。体内毒素尽散,接下来只用好好调理身体便成。掐指一算,正好南宫教主的头七也过了,慕少艾大松一口气,想是不必与其在黄泉之下重逢叙旧,着实令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