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低头, 和对方的眼神对上。那里面充满了执着、不甘……以及仇恨。

当时的吴裳, 刚刚摆脱人类身份不久，本质还是个渔村的傻白甜少女。虽然遭遇了村里的恶变之后, 甜是没了, 傻白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彻底摆脱。

所以她想都不想就救了这个孩子。

吴裳本来就是被D伯爵给踹下来的，对这个陌生的国度和时代一无所知，自然是居无定所, 更不用说语言不通这个大问题。而被救的孩子更是全家都惨遭强盗之手几乎灭门，只剩下他一个。

一大一小几乎是相依为命，吴裳保护他，他教吴裳当地的语言。当然当家的还是吴裳，毕竟钱都是她想办法去弄来的。虽然这个办法基本上是抢强盗的和敲诈有钱人的。

就这么过了四五年之后，这个名叫蓝染惣右介的孩子有一天突然提出了要求：“姐姐，你教我剑术吧。”

吴裳只是略一思考便同意了：“行啊。”

而蓝染则是态度恭敬地立正、低头、弯腰：“那即日起，我便喊您老师。”

这个称呼叫着有点带感，吴裳立刻应下了，矜持的态度中带着点小兴奋。

接下来的时间里，吴裳用心教导这个学生。

在她看来，这不仅是她的学生，更是她的家人。她几乎是把他当亲弟弟来看待。

在吃了人鱼肉、亲手斩杀了同样吃了人鱼肉却变成怪物的至亲之后，她封闭的内心因为这段经历而打开。虽然D伯爵一直说她已经不是人类、她自己也知道无法回归普通的人类生活，在内心深处，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反驳着——

——我是人类啊。

——我杀死的那些才叫做不是人类的怪物啊。

——我只是有点特殊的人类而已。

大概就是因为在潜意识里对自己是否定的，她一直没有杀过人类，甚至在自己的这位弟弟兼学生面前也保持着假象，一直隐瞒着自己的与众不同的地方。即使这位弟弟察觉到一些破绽之处好奇地追问，在她多次的沉默和转移话题之下，对方大概也意识到这是一个禁区，渐渐的，他反而会刻意避开。

——“惣右介，姐姐我教你书法吧！”

——“惣右介，你刚刚的姿势不对，矫正之后继续挥剑两百下来巩固。”

——“惣右介，姐姐逮住了一条大鱼哦！晚上能加餐了！”

——“惣右介……你最近接触的人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少来往吧。”

——“惣右介，小小年纪，思虑过重会早死的。”

已经十六年、初露锋芒的蓝染惣右介看向她，只说了一句话——“老师，你难道甘心于此么？”

蓝染惣右介是个聪明的人，吴裳从来不会质疑这一点。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聪明，开始在其他地方也显露出来了。

吴裳并不赞同对方接触地方势力的做法，却也没有制止。在两人相识的第十年，因为意见不合而导致的距离感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抹去。

而如果只是这样子，也不会导致吴裳在四百年后还对此耿耿于怀、咬牙切齿。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在吴裳的记忆中似乎是个阴天，偶尔会下点蒙蒙细雨。

虽然和自己这位弟弟（自认为）有了点小矛盾，但是毕竟相处了十年，从孑然一身到相依为命，从居无定所到有安身之处日子平稳，对方还是在她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所以在和蓝染来往的那些人重伤前来，说蓝染被敌方绑架的时候，她几乎没有迟疑就前去配合着他们救人。结果却中了埋伏。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当时面对的可是几十个敌人。

“可是……不一定是他设下的埋伏啊！”冈崎真一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了，提出诸多设想，“会不会是敌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就是双方人马设下的，他只是一个棋子而已呢？”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吴裳阴沉着一张脸开口，咬牙道，“但是他可是毫发无伤地出现了！那个小白眼狼！”

还不仅仅是毫发无伤，还是宛如幕后主使般的出现了。

“看啊，你的这位老师这样子都不会死呢。”

“是啊。”记忆里乖巧有礼的弟弟站立在说话的人的旁边，笑容温和，语气凉薄，“她本来就是怪物啊。”

……怪物？

一个失神，她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这一刻她不再克制自己，身旁的人都毫不留情地一招毙命，一边杀戮着一边往那个站立不动的少年那边靠过去。

“为什么？”斩杀了身旁的人之后又有新的围攻上来，她的目光却一直集中在对方身上不曾移开，“为什么这么做？”

少年身旁的那位大人已经站立不稳，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狂热来：“你真的杀不死……你可以不老不死！你们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