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的匕锋在火光的闪烁着金属的光芒,她手上的戒指也是。
这不是洛根第一次注意到灰卫的婚戒,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材质廉价又造型质朴,在她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洛根不记得她有摘下来过,每次注意到灰卫的右手时戒指都在,好像她的确是位已婚的姑娘一样。
但谁都知道,她是如何加入灰卫的。在灰卫问出声后,他依然沉默了片刻,然后隔空指了指她的手:“你的戒指。”
她磨刀的手猛然一顿。
“我的戒指怎么了。”
洛根知道自己不该开这个口的,她的私人生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但或许是答应了她完成黑暗仪式的要求,也或许这是他们结束一切之前的最后一夜,与灰卫同行了几个星期之后,直到此刻,洛根隐隐察觉到一种近乎于“同伴”的联结在她与自己之间产生。
同伴,真是讽刺。他们理应是敌人,理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然而当她于领主大会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之后,一切都往洛根不曾考虑过的方向前进而去。
他应该早点习惯才对,洛根讽刺地想,他一生中“不曾考虑”而终究发生的事情还少吗。
“你的未婚夫死于邓瑞姆伯爵的护卫剑下。”于是洛根还是问出了口,“当时的婚礼根本没有完成。”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戴着戒指。”
她收起了匕首。精致的凶器在她的指尖绕了个圈,回归腰间的匕鞘之中。而后灰卫迎上洛根的目光,浅色的眼睛在背光处几近乌黑。
洛根没有接下她的话,而是追问道:“你很爱他?”
“爱他?”有那么一刻,洛根以为灰卫是笑出了声,但她没有。女精灵只是扯了扯嘴角,可笑容迟迟未到,“我在婚礼举行的前五分钟都在考虑如何才能逃离嫁给一个陌生人的命运,你说我爱不爱他?”
“我几乎都快忘记我的未婚夫长什么样了。”就在洛根拧起眉头,想要说什么时,灰卫继续开口,她的声线很平静,平静地如同讲述的不是自己的过去,“当然那也不重要。他死的时候我很愤怒,可同时又悄悄地松了口气,至少我不用结婚了不是吗?”
“那加入灰卫可算是如了你的愿。”
“我从来没说过不是。”
她不像城市精灵,相貌倒还是其次,洛根指的是她的身手和性格。倘若城市精灵都像她一样杀伐果断又不择手段,那他们如今在费雷登的地位也不至于如此低下。也幸好城市精灵里只有这么一个灰卫,洛根阴暗地想,城市精灵的现状很好,对王国,对人类而言都是。
“所以你留着婚戒不是因为思念过去。”
灰卫挪回目光,看向她的右手。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开口,直到平板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困惑和犹豫的情绪。
犹豫,这真稀罕,她对着自己和暗裔痛下杀手时可没有犹豫过。
“离开侨民区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真的成为了一名新娘会怎样。”她侧了侧头,声线难以辨明,洛根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在对自己对话,“嫁给一个铁匠的儿子,在那个寒酸的圈养之地度过平庸的一生,就像是每个住在城市里的精灵一样。待到年迈之时,又会如何看待自己逃婚的冲动,以及对野精灵的向往?”
“如果你不是灰卫,未必能活到年迈之时。”洛根不咸不淡地提醒道,“被卖去德凡特,或者死于瘟潮的可能性更大。”
灰卫毫不客气地一翻白眼:“听到你还能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我很高兴啊,洛根。”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用客气。”
“这只是个假设。”经他这么一打岔,灰卫又恢复的往日的扑克脸,语气也正常了不少,“在邓瑞姆伯爵的城堡里我彻底杀红了眼,如今回想起来除了满腔的愤怒和疯狂,我几乎不记得具体过程。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对我来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至于婚戒……戴着它是为了提醒我,那些事都真实发生过。”
这让洛根想起他拽着玛瑞克逃亡的经历。
他的父亲,他的朋友,他的同伴,全部为了那个素不相识的王子葬送了性命。在筋疲力尽又不得不死死拖着玛瑞克以防他倒下的路途之中,洛根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要是他没碰到玛瑞克会如何?要是他的父亲把玛瑞克交出去又会如何?时光抹平了洛根的记忆,对于当时的情景,洛根能回想起来的只有刻骨的绝望与仇恨。
那时的他只恨自己无法杀死所有带来灾难的奥莱人。
尽管时至今日洛根仍然觉得当年的奥莱贵族们统统该死,可这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杀手,的确一语道破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