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中含泪,不甘心质问:“我的身份有关系吗?你别忘了,从你第一天认识我,我就在杀人,只是你自以为我在骗你!”
回应她的,只是他的愤怒。
“我做错了什么?!我最错的就是自幼家破人亡,被人收养成为血滴子杀手?还是错在我天真地以为可以和上天赌一次?回到中原,可是到头来还是输给了天!输给,我最相信的人!”
“你能肯定一点回答我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他说了原谅但却做不到。
他在朝着她生气的时候,谴责她不该揭露那个姑娘身世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她厉家庄上上下下四十三条人命无辜惨死,都是因为那个姑娘的父亲心存贪念?
在她独自一人承受着毒药的药力时,在她昏倒在树林中时,他在哪里?他在与他心中喜欢的姑娘相依相伴……
她为了他,以生命为代价,杀了西门牧野,但是他不知道。
即便是她一身素衣,与他成亲之时,他心心念念的,仍旧是那个姑娘。
她对他的感情,他从来都不懂……
过往的一切,排山倒海朝她袭来,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她遇见金世遗后的一切,清晰而真切。而曾经有过的那些爱与恨、苦与痛,此时又回到她的心底,让她的心隐隐地痛着。
厉胜男张开双眼,神色平静无波。
她此时正置身在一个铺了干草的破旧的卧榻上,抬眼看去,一身蓝衫的莫逆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似是心灵相通般,他转过头来,四目相接,短短的一瞬,在她看来,却像是过了千年。
莫逆朝她温暖一笑,然后走至她身侧将她扶起:“胜男,身上可有不适?”
她怔怔看着他,有些不确定的喊道:“莫逆?”
莫逆伸手摸向她的额头,笑道:“已经退烧了啊,怎的还在犯糊涂?不是我,还能是谁?”
她肩膀中了毒镖,昨夜发烧呓语了一夜,不断地喊着“世遗哥哥”,声音破碎,听得他满心苦涩。若不是他确实知道金世遗与厉胜男过去并无纠葛,他真的是要怀疑厉胜男的心上人是金世遗,而不是他莫逆了。
退烧?她记得她杀了同伴之后,就承受不住冲击晕倒了,失去意识前只知道有人接住了她。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盖着莫逆的外衣,而她的衣裳微敞,自己肩膀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
莫逆看向她,又是一笑,道:“你肩膀上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
他的神情十分平静,可是莫逆知道,自己的脾性此时正受到极大的考验,似乎再添一丁点儿,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如沐春风的笑脸就要龟裂了。
厉胜男闻言,神情依旧是平淡无波。
想到忽然涌现出来的记忆,她心中又是一痛。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如果只是梦,为什么会痛得那么真切?似乎是默念着金世遗这个名字,她心中就要被凌迟一次的感觉。
莫逆看着她,眼中饶有深意,再说道:“翼帮主暂时无事,世遗在照顾他。”他只能保翼仲牟暂时无事,毕竟翼仲牟是中了七绝断肠散,这种毒无药可救,他再神通广大,也帮不了翼仲牟解毒。
厉胜男闻言,心中一凛,眼底深意浮动。
莫逆俯首看着她,眼底深幽,再问道:“胜男,可有事要告诉我?”
厉胜男怔怔瞅着他,不答反问:“莫逆,我这是在现实,还是在做梦?”昨夜忽如其来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她已经死去了,死在金世遗的怀中……如果死去了,为什么还会重新回到还未认识金世遗之时,而且关于认识金世遗后的记忆全失?
莫逆缓缓坐在她身侧,伸手覆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什么感觉?”
厉胜男看着他修长的指与她的相缠,他掌心的温暖传了过来。
什么感觉?
……温暖的感觉。
厉胜男抬头看着他,抿着泛着淡紫的唇,并不说话。
莫逆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只是忽然手收紧,将她的手握得生痛。
她仍旧抿着唇不言不语,但眉头轻拧。
莫逆又是淡然一笑,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晓得痛就好,痛,就证明你不是在做梦。”顿了顿,他又说道:“你再歇会儿罢,我去看翼帮主怎样了。”语毕,旋身便要走出去。
厉胜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道:“莫逆!”
他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厉胜男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中隐隐带着挣扎,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忽如其来的一切,怎么与他说?
莫逆等了半晌,不见她说话,于是回头,却见那个姑娘咬着唇,即便是在病痛之中,仍是掩不住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