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抖了一下,说算了,看他喝得急,又添了一碗给他,让他慢慢喝。
谢枯荣以喝药的架势一仰头咕嘟咕嘟灌下去,然后非常斯文地抹抹嘴,他唇边忽然就现出了一个毫无暖意的笑容。
谢枯荣坐在明光镜冷泉池旁,身下雪白皮毛,广袖长衣,漆黑的袖子有一点微微湿润了水汽,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种上古洪荒一般的冷厉。
“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唇角的弧度锋利而冷酷,“信我者自信,不信我者,与我何干。”
那是完全无视于尘世法则,对于自己的力量绝对自信的人,才会有的从容气势。
是啊……当时万花谷内对他下了判决,要废掉他双手拇指,终生不得动武用针,他当时正在抚琴,听了这个判决,支颐而笑,道,凭你们?
最终,他从万花谷内全身而退,叛入恶人谷,尸魇之主,名满天下。
白墨垂了眼,道了声也对,便不再说话。谢枯荣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一时之间,山腹内就这么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谢枯荣把空碗给他,他又盛了一碗给他,白墨才低低地道,若我死了,你觉得我的尸体有用,你就拿去用吧。
“……”谢枯荣瞥他一眼,大乖呜呜着拱到道士腿上,翻了雪白肚皮撒娇,白墨弯下腰去,轻轻搔着现在已经五尺来长,现出一点百兽之王风范的白虎,把偌大一个虎头抱在怀里磨蹭,他轻声道,我是生下来便身体不好,被丢在纯阳宫前,师父都说我活不了多久,你看,那些人都是有父有母的,若你把他们尸体拿走,他们父母何等伤心,我的话……我师父修行高深,不会在意我这具皮囊的。
谢枯荣没有说话。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接过了白墨递过来的碗,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倒了些异香扑鼻的粉末进去,又重新递回给白墨。
他只说了一句,你那点先天不良,心脉狭窄,在我这儿连病都算不上,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白墨愣了一下,随即接过了碗,轻轻笑了起来。
他说,嗯,小谢清发,太素枯荣,别人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见过的医生,没有任何人比你好。
另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出来。
听了这句,谢枯荣只侧目看他,眼珠一转不转,十分专注。
白墨被他看得心下有些发毛,那人却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我自然是最好的,他笑道,轻轻眨了下眼,那么好看的样子,看得白墨心里发暖。
是啊,你从来都是最好。
他在心里默默的又把那句没出口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他模模糊糊地想,不敢细思,但是又止不住的去想,那句话便轻轻浮了出来。
我喜欢你,谢枯荣。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
白墨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陪着他照顾他,让他开心愉悦,让他吃好喝好,让他平安喜乐——简言之纯阳道长俨然以一个攻的态度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对脑子即二又缺的谢枯荣各种宠溺有加,可着昆仑山里这点贫乏的食材,硬是把明光镜内虎大爷们和谢大爷都伺候得妥妥帖帖——附带一提,在他和谢枯荣的努力下,白道长成功的在明光镜内开出了一小片种菜的田,以及养出了蘑菇……
谢枯荣每天给他把一次脉,这个完全不会做饭的货,干脆的定了一个菜谱,就是规定每一日的食材该有那几样那几样,白墨愣是在这么有限的排列组合里,把菜做得十分好吃……好处就是,他的心疾再也没有犯过。
很久之后,谢枯荣把他抱在怀中,下颌搁在他肩上,面无表情,声音清淡,对他道,我看不得你受伤疼痛,一丝一毫都看不下去,看你疼,我更疼。
谢枯荣很早就发现,自己喜欢白墨。
他是在白墨对他微笑,说“小谢清发,太素枯荣,江湖上都说你是尸魇之主,原来是个这么温柔的人”这句话的一瞬间,喜欢上白墨的。
他在之前,对白墨的一切,其实是冷眼旁观。
他已经做好准备,被这个气质和煦,笑意温柔的道士,忽然从背后刺上一剑——江湖险恶,背叛与被背叛,本就在片刻刹那。
但是,他预料中的一切,都没有,只有道士一脸放心的表情,说,太好了,你是个好人。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所在的,是怎样寒冷的一个世界。
那个道士是温暖的,能张开双臂,笼罩他的,雪白的云。第四段
谢枯荣是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想明白了之后,他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以及怎么喜欢上的压根就没去琢磨,他的心思全偏在了如何让道士先向他告白这种歪门邪道上——以谢枯荣独特的二缺回路,他从未想过,还有道士不喜欢他这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