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大爷肯定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慢慢来,就能适应得了了。”尤氏紧紧地抓着贾珍的隔壁,她蹲在他的腿儿边,含笑仰望着他,好似他是神君一般。
贾珍受不了尤氏的目光,他真的很想男人一把,很有气势地搂住眼前这个愿意和他同甘共苦的女人,然后高声坚定地对她说:“你放心,咱们以后一切有我呢。”
可是他做不到,他没那么厉害,他除了花钱败家,寻花问柳,身上毫无一技之长。就是管家,他也不会。刚刚有事唠叨的那些话很深刻的提醒了他,他适应不了平常百姓的生活。就比如粗布衣裳,那种桑麻做出来的,他穿在身上会觉得全身发痒。还有那些吃食,若不能做得精致些,那跟吃猪食有什么分别。住的地方他就更挑了……
贾珍继续疯狂地摇头,对尤氏道:“不行,我不行,我做不了。要说让我在庙里吃几个月的苦,想想以后还是富贵舒坦日子,我还能忍一忍。可是你要跟我说,我以后还要过比现在更差的日子,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你拿着这把剪刀,一下捅死我算了!”
贾珍说着就把桌上的剪刀拾起,塞进尤氏的手里。尤氏呆了呆,忽然吓了一跳,把手上的剪刀扔在了地上。
“大爷?”
贾珍叹了声气,自觉没脸面对尤氏,他偏过头去,对着墙和尤氏说话。“你快回去吧,趁着老爷没发现。这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会补偿你。”
尤氏哽咽了,“大爷,这——”尤氏话卡在开头,稀里哗啦好一顿哭,胸脯起起伏伏,最终上气不接下气地,到底没有把话说完。
贾珍硬着头皮,不去看尤氏。
尤氏呜呜声渐渐变小,默默地转身,她用手捂着口鼻,低低地抽泣而去。
贾珍攥紧拳头,咬白了唇,人生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自己的没用。他对于一切事情的无力感,让他异常愤恨自己的没出息。
这之后两日,寺庙的生活依旧平静,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贾珍开始渐渐接受了主持给他安排的所有活计。或许在这里的苦,对他来说,是一种对尤氏愧疚的救赎。
只是他心里真的没底,他不知道尤氏回去后,有没有被父亲发现。他想知道消息,又不想知道。他怕真来了消息,只怕尤氏遇到不幸。其实没有消息反而是好事,偏偏他因此整日惴惴不安。
贾珍突然有些后悔了,尤氏走的时候,他应该留下一张银票,又或者一样值钱的物件、这样他若是逃过主持的监视,还可以有钱下山,雇一辆马车,偷偷回京看看。现在他一穷二白的,身边也什么人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
二月十二是花朝节,也同样是黛玉的生日。
晏良不忘准备礼物,带着惜春登门祝贺。
黛玉和惜春俩孩子再见,亲如姐妹,抱作一团玩耍。林如海便笑着引晏良去长碧亭饮酒。而今是早春天气,乍暖还寒,太阳虽好,天儿还很凉。长碧亭三面的雕镂格子糊了纸,唯有对着湖塘地东面开着。四角地上了火盆,石凳上扑了两层鸭绒蓄得软垫,停内暖融融,烫一壶酒,对着湖景□□吟叹两句,颇有趣味。
晏良对于吟诗作赋这一套不是很喜欢,不过今日应景儿,也便随意说了两句,倒引得林如海异常赞叹。
“随口胡诌罢了,我素日不爱这些,又不能当饭吃。”晏良笑叹一声,便斟酒自饮一杯。
林如海早察觉晏良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劲儿,赶紧凑到他身边坐下来,问他怎么了,“可是年前科举舞弊一事闹得至今不安宁?莫不是圣人处置了九皇子后,便迁怒于你?”
“是家事。”晏良想到贾珍和尤氏夫妻俩,便忍不住头疼,狠狠地皱眉,“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省心,有还不如没有。”
“你那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提到儿子,林如海心里跟扎根刺一样。
晏良敏锐地发觉这一点,斜眸瞅他,“你家姑娘好歹懂事,把她身子养得壮些,继承香火之类的事儿,什么办法没有,不必如此发愁。”
林如海打个激灵,“敬大哥的意思是?”
“你家的事我不好多说,自己琢磨去。反正我觉得,家里多养那么多败家子儿,都撑不起门面的,倒不如养一个有用的好!”晏良喝得微醺,话也说得更直了。
林如海愣了愣,慢慢琢磨晏良这话。
晏良又开始自斟自饮起来。林如海怕他喝多了,忙劝住他。
“有件事我想了大半年,最近琢磨着,是该拿出来办了。”
林如海:“什么事?”
“续弦。”晏良口气平淡且利落地吐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