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好了。”阿定不由喃喃道。
一期一振没有回答。
“如果我没有遇见少爷的话……”她忽然抱住了自己的头, 低声地说起来, “如果我没有在那种时候死去的话,如果我没有变成恶鬼的话……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吧。”
一期一振握住了她的手腕, 安抚道:“无论主君是怎样的人,我都会信赖着您。”他的手套被雨水打湿了,握上来带着一股潮意。察觉了这一点,一期飞快地缩回了手。
然而,他缩手的举动,却令阿定的心略略瑟缩了一下。
“啊,没错,如果我是‘另外一个人’就好了。”她的眸光冷了下来,“如果我的人生完完全全地改变了的话——”
主君的不甘,令一期一振的眸色也小小地改变了。起初如水似的平和,再也无法保持。他重扣住了阿定的手腕,不顾身上的水渍,凑近了她的面颊。
“如果主君没有来到这里,也许就无法遇见我了。”他低声地说。
旋即,他的眼前就浮现出了方才所见的画面——隔着黑夜之中的障子纸门,他瞧见微动的人影。那模糊的光勾勒出主君身体的轮廓,还有那温柔抚摸她发顶的男子。这幅隐约朦胧的幻象,却有着兵器似的锋锐,似乎将他的心狠狠勾了一下。
很久之前就存在着的、极为冒犯的绮念,又在此刻浮现了出来。
正如带主君去山野上的那一天,在河川边所说的一样,他也想……
也想成为她可以交付一切秘密的人。
“主君……”
一期一振迫近了面孔,纤长的眼睫微合,扫过阿定的眼帘。
“我怕我不能带你一起逃走,错过了这一次,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您。所以……请饶恕我的失礼。”
一期一振的亲吻落了下来。
只是浅浅地流于表面,附着于温软的唇瓣上,就像是两只蝶展开轻薄似纱的双翼彼此触碰,带着黎明和春来时的颤抖。
阿定的身子软了下来。
无法抗拒——
即使只是简单的、满怀着简单爱恋的、纯澈的吻,也令她瘫软了身体。
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吧。
被喜欢的人碰触一下身体,就会感觉到舒展双翼似的快乐。
刀纹又在隐隐发烫了,但是她不介意将这一切展现在一期一振面前。那些朱红色的刀纹,都是她对一期一振的恋语——
水滴从他的发间淌落下来,滚在阿定的眼角旁,让她分不清是否是自己在哭泣。
“啊……果然是这样子吗?”
不知何人的叹息,忽然响了起来。
阿定的身子一僵。
她听出来了,是三日月。
她的脑海如一团浆糊,但是有一个念头却直白地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太巧合了……太巧合了。三日月离开了,一期一振便来了。若说三日月没有做什么,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如果是陷阱的话,那么,她的名字就绝对不可能被还回来了。
“三、三日月……”阿定的面色一片苍白。
夜晚的雨水下个不停,潮湿的水气弥散的四处皆是。不远处似乎起雾了,茫茫的一大片,将原本就看不分明的屋宇山野都笼了个严实。
三日月宗近就这样站在黑暗里,远远地看着她。
许久之后,他问道:“从前那个……单纯的主君,到哪里去了?”
不知是在问阿定,还是在问他自己,声音很轻。
阿定微攥袖口。
从前的她啊……
那个总是在自卑着的、单纯的、容易满足的、被人玩弄于掌心的自己,当然是已经死了。
现在的她已经有了恶毒的念头,早就不是从前的她了。
至于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谁知道呢?
阿定推开身上的一期一振,站起身来,直视着三日月。
“以前的我,应该已经死了吧。”她回答道。
“应该是——三日月殿将刀刺入我身体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被您亲手杀死了。”
三日月的表情微微变化了,像是面具上起了一道皲裂的痕迹。
继而,那皲裂的缝隙便越来越大——他的瞳眸紧紧缩起,瞳光震颤着,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打击。那完美无缺的外表,亦有些黯淡了。
天空中有一道白色的电光滚过,浇下的雨水愈发疯狂了。忽然间,那隐约的庭院之中,似乎出现了什么——好像是时间溯行军之类的东西,但又有所不同。
一期一振微微愣住了。
“检非违使……”
听见这个名字,阿定也怔住了。
所谓“检非违使”,在平安时代时,便是对非违之行予以检查的官职。而活跃于这个时代的检非违使,在相同的名号之下,却有着更为妖异的形态。它们是付丧神的敌人,偶尔会出现在出阵的路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