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必理会薛洋的说辞,但晓星尘个人的性子就是很实在,别人对他再胡言乱语,说得天方夜谭,他也不会任凭那话像风一样过耳,就算真的不想理,无意中也会做出点反应。
薛洋眼睛瞥着他,心中一乐,道:“是吧是吧。”
薛洋哪里知道寻常夫妻是什么样子,那天不过是窥得一点,就挥之不去了。近二十年的生命中,都被胡作非为杀人放火占据,仿佛生到这个世上来,就是为了沾染血腥杀戒的,哪里想过这些,更不会懂得。
但现在他想要去懂了。
饭桌旁,三个人,就像那三年中任何一天一样,甚至连位置都不变,薛洋挨着阿箐坐,对面是晓星尘,只要薛洋一抬眼睛,就能将这盲眼道人的一举一动看得入微仔细,清清楚楚。
晓星尘对此没做什么表态,只是让阿箐好好吃饭。阿箐一双白目滴溜溜地在饭桌上来回扫着,心中只觉诡异。
事到如今他们竟然还能如以前一样坐在这里吃饭,无论怎么看都太诡异了,甚至可以说是惊悚。
坐在薛洋身旁,她自己都忍受不了,一颗心突突地跳着,又厌恶又恐惧,更别说晓星尘了。
阿箐想着晓星尘是为了她才做的这顿饭,实在不忍糟蹋,便捧起碗使劲儿往嘴里扒。
薛洋道:“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瞧把你饿的,不会一直就那么在墙外往里瞅吧,真是死心眼。”
说着薛洋随手给晓星尘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道:“晓星尘你多吃点啊。”
阿箐这回可不听晓星尘话了,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搁,起身愤然离开。
薛洋边把一颗花菜放入口中边冲阿箐道:“哎呦,好大的脾气。道长特意给你做的饭,你就这么不吃啦?”
阿箐身形一顿,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薛洋耸了耸肩膀,对晓星尘道:“她怎么了?”
晓星尘听阿箐起身离开的声音,就知道,答应阿箐留在这里是错误的,无论如何都应该让她远离薛洋和自己,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可这小姑娘似是将他当做亲人看待了,他又怎么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阿箐不吃,晓星尘也不想吃了。
他不想和薛洋呆在一起,不想面对他。
之前薛洋对他百般折磨,虽身心俱疲,也只不过是在已陷入的深渊中更加堕落,再是痛苦,也没有什么是比自刎前那一刻更崩溃绝望的了,再没有什么是他承受不住的。
薛洋对他做了那样许多事,若薛洋只是单纯地恨他,将他千刀万剐,那事情要简单得多。
只是晓星尘后来发觉,事情远不止他想象得那样简单。
晓星尘虽眼盲,一颗心却是清亮的,他意识到,薛洋对他那种近乎极端的执念里,并非只有恨。
他不是没有看出,或许比薛洋自己本身,还要更早发觉。
只是这些“并非是恨”的感情中都掺杂了些什么?那就太复杂了。或许薛洋只是留恋在他身边的感觉,或许只是不甘心,其他的,晓星尘不得而知,不敢相信,也拒绝相信。
晓星尘欲起身离开,薛洋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道:“你这样总是在屋里很不好,我明天带你出去走走怎样?”
晓星尘被薛洋画地为牢地困在义庄已大半年,就算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人终究是活的,又怎会甘愿一直被囚禁,饶是晓星尘修为颇高,十七岁之前一直生活在避世之地,若换作其他人可能早就疯了。
晓星尘手一抖,只是极轻微极轻微的,但薛洋还是觉察出了。
晓星尘只是单纯渴望出去而已,可薛洋就是觉得他是愿意和自己一起出去的。也终于对他的话有了积极的反应,虽只是很微小的一点,但薛洋一颗心就像被这微小的火苗点燃了一般,忽然就明亮起来。
他笑容可掬地握了握晓星尘的手。
收拾完碗筷,薛洋找到阿箐。
阿箐正抱着双膝蹲在地上看鸡,那些鸡是薛洋一时兴起,随意弄来随意散在后院的,根本没去照管,竟然全部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活得还很好,都已经长成大鸡了。
薛洋叫了一声:“阿箐。”
阿箐心中烦闷,独自一人找鸡解闷,薛洋冷不丁一声,叫得她一个激灵,站起身道:“干什么,你想怎样!”
薛洋双臂抱胸地道:“想和你说一件事。”
阿箐道:“你能有什么事,有也不是什么好事!”
阿箐就像只浑身长刺的刺猬,看到薛洋就炸,薛洋也不气,平静道:“你说晓星尘喜欢我,其实我也喜欢他,我想让他和我——怎么说呢,就是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
薛洋一腔情意无处述说,竟然找阿箐来吐露,说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五分欣喜四份得意,剩一分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