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还真的一板一眼解释起来。
就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薛洋徒然间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也不知道是笑在他看来晓星尘几近傻子似的冥顽不灵,还是得意从来都大获全胜的自己。
放肆地笑够了,薛洋又恢复到阴狠不逊的模样,好整以暇双臂抱肩,拖长了语调懒洋洋地道:“哦,晓星尘道长,你这是在求我吗?”
晓星尘腾然抬起脸庞,如果他有双目,此刻必是恳切地望着薛洋。
就算有千百万个不甘,千百万个厌恶,晓星尘也顾不得了,反而竟然在绝望中生出一种希望。晓星尘一字一字道:“如果我求你,你会答应吗?”
薛洋道:“你可以试试。”
牵动着浑身上下的伤痛,晓星尘摸索着扶着墙壁从地上爬起来。他刚呕了血,身子直发虚,轻轻喘了几下道:“我求你放过不相干的无辜之人,也放过子……放过宋道长。我不会寻死,也不会对你动手了,只希望你信守承诺。”
这个傻子。
薛洋在心里骂了一句,那种怪异奇妙的感觉又让他有点飘然。
薛洋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屑道:“这就完了?”
“还想怎样……”
“那这就是在敷衍我了。”薛洋撇了眼晓星尘,声音仍旧懒洋洋的,又带着十足的讥讽与恶意。
他道:“晓星尘道长,你不跪下来求我,我怎么知道你的诚意。”
晓星尘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里,只觉得天旋地转。
悲愤几乎冲破胸腔。
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师,怎么可以跪这个恶魔。晓星尘明知道薛洋是有意折辱自己,却什么办法都没有。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发抖,牙齿几乎都要被咬碎。
薛洋看晓星尘无动于衷,转身随意挥手准备走人,轻描淡写地:“我现在就去,让宋岚把义城的人都杀光,拂雪沾满血的样子一定更‘纯良高洁’,不如改名叫“拂血”吧,哈哈哈哈哈。”
空洞眼睛上的纱布泛出淡淡的猩红。
晓星尘道:“可以。”
薛洋停下脚步,转过头:“哦?”
就看到晓星尘提了道袍宽大下摆,虽然浑身是伤,血迹斑斑虚弱无力,动作还是端正雅然,正要对着薛洋缓缓跪下去。
薛洋脸上得意的笑容荡然无存,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如此阴翳,在晓星尘膝盖就快着地之时先一步闪到他身旁,对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狠狠抽了一巴掌——
这一下让晓星尘几乎歪倒,头晕目眩中有那么几秒的失聪,耳膜里里外外狂躁地嗡嗡直响,又好像瞬间什么都寂静无声了。
薛洋扯着晓星尘的衣服领子把他拽过来,破口大骂:“你他妈就为了别人,为了那个家伙甘心做到这种地步!!!”
血顺着晓星尘的嘴角流下来,抬手擦了一把,竟然在笑。
晓星尘笑得都喘不过气来,握住薛洋的手腕,边笑边道:“有何不可,我沦落到这般田地,我信错了人,被欺骗数年,双手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更错杀好友,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你说得对,我连自保都不能,没有资格谈什么救世,更没资格做子琛的挚友。但是,毕竟相识一场,诸多会晤,至少让他死后安息,不必受你折辱!”
薛洋睁大了眼睛,晓星尘一番话说得他双目眦裂。
这本来就是拜他所赐,他本该得意非常,实际上他也的确是得意的,他将这个厌恶已极的人折磨到这种地步,真是大快人心。清风明月,什么玩意,无非是所谓正义人士的自许之称,还不是要在他面前屈膝求饶。
然而此刻薛洋表情恐怖,眼中爬满了红色血丝。
怒极恨极。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怒什么恨什么,从来警醒的脑中此刻是混乱的尖锐的,犹如钢刀划在金属之上,叫嚣着争先恐后啃噬着他。
明明是晓星尘认输了,为什么反而是他有种挫败感。
薛洋霍地再次扬起手来,凌厉的掌风晓星尘不可能不觉察,但他动也不动,带血的嘴角仍然挂着微笑。
不是笑命运的不公,而是笑自己的无能与悲哀。
薛洋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那一腔怒火恨意未得释放就提前熄灭,或者是被掩埋在心底更深的地方了,不知何时又会再次爆发。
他是喜怒无常肆意妄为,尽管他自己始终觉得自己是无辜的,童年的遭遇,以及所有的伤痛都是外界造成的,但毕竟他是别人口中的恶人,这么多年他自己也默认了。某些事情上他固执得可怕,有些事又觉得无所谓,既然都是恶人了,那就不需要做给任何人看,不必摆样子,装端正,不必压抑自己的任何欲望和行为。嘴是别人的,感受是自己的,别人的言论,怎比得上自己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