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紫禁城自是大气巍峨,而一到夜晚,这大气就变作阴森,巍峨也变作险恶,权势本就是把杀人的刀,谁又知道这壮丽雄浑的宫殿中曾埋葬多少冤魂?
黑影幽魂一般在宫殿群中穿梭。今日的守卫,比往日都要宽松许多。喜爱下棋的人,若是知道两个国手就在外面下棋,他忍不忍得住?学剑的人也一样,若知道当代最负盛名的两位剑客,就在前面的太和殿上比剑,他们也一样没法子在屋子里待下去。
内应、时机、一个和皇帝长得一模一样的南王世子……只有这些,还不足以杀了皇帝。天子的身边,又怎会没有防备?所以南王一伙还需要一个武力值绝对在众人之上的人,一个他们早已选定的人——叶孤城。白云城主既然在帝王寝宫,如今在紫禁之巅上与西门吹雪相对的人绝不是叶孤城,所以在前方观战的人自然也不是白弦。
九月十五,深夜。
月圆如镜。月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床前的碧纱帐上。
年轻的皇帝从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面对着此生最大的一个阴谋。从还是一个皇子开始,他面对的环境从未单纯,但以前的人要的或许是他的权,或许是他的势,面前的人不但要他的权势,还要他的命。
站在皇帝面前的这年轻人,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朝服。
“袍色明黄,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金九龙,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后端正龙各一,下幅八宝立水裙左右开。”
皇帝的朝服,普天下本是仅有一件的。要做出这样一件几可乱真的朝服,可见这篡位的阴谋乃是积蓄已久。
曾经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大内总管王安拍了拍这年轻人的肩,诡笑道:“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嫡亲堂弟。”
皇帝冷笑道:“这么荒谬的事,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王安眨了眨眼,大笑道:“老实告诉你,自从老王爷上次入京,发现你跟小王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件事就已经开始进行。”
皇帝道:“那时你们就已有不臣之心?”
南王世子厉声道:“你胆敢污蔑忠良!今夜守卫疏漏,有贼子欲图行刺,正是南王世子以身护驾,朕才得以无恙。”
王安叹了口气,道:“皇上龙心大恸,命人将南王世子尸身送回领地厚葬,并追封其为荣王。”
皇帝已气得指尖冰凉,这阴谋现在他当然已完全明白,无非是利用这年轻人来冒充他,替他做皇帝,再把他杀了灭口,以南王世子的名义,把他的尸体送回南王府,事后纵然有人能看出破绽,也是死无对证的了。
南王世子和王安的脸上,已露出种得意而胜券在握的神情来,突听一个少年的声音缓缓道:“九重天子,自有龙气护体,又怎么会是区区凡人,能够动得了的呢?”空谷幽泉,潺潺流水,这嗓音就如同其中最清凉柔和的一道,乍听之下,立是心神一振。
少年从寝宫外走入,黑发黑衣,如同墨染,衣衫外的皮肤却是雪一般的白,五官精致尤胜女子,整个人就像是神话故事中走出的山精鬼魅,带着种说不出的魅力,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皇帝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他,道:“不知阁下是?”
少年道:“在下——”
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刺向皇帝,如惊芒闪电,如长虹惊天。
四面圆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响,暗门滑开,闪出四个人来。鱼家兄弟四个人七柄剑,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迎上了这剑光。
满天剑光交错,忽然发出了“叮、叮、叮、叮”四声响,火星四溅,满天剑光忽然全都不见了。
唯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这个人当然就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无论谁都能瞧出来,如今的形式对皇帝很不利,南王世子一行只要杀了皇帝就可以说是大功告成,黑衣少年仍然道:“在下叶孤弦。”
叶孤城忍不住道:“你……”
皇帝道:“你和叶孤城是何关系?”
黑衣少年淡淡道:“皇上明鉴,在下和叶孤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叶孤城闭了闭眼,装作没有瞧见南王世子打的手势。叶孤弦是他的底牌,底牌已暴-露,他已经无路可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幼弟的安全,叶家嫡系两个男丁,不能都折在这里,折在这冰冷无情的京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