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当然瞧见了白弦的神色。
他深深吐出口气,全身舒展开来,放松而满足地勾起唇角。
九公子显然很得意,要害还在他人的掌控之中,他却明明白白露出种挑衅之色。
枕边人终究是对他有情的。
有种人瞧上去优雅知礼,内心却远比翘起来冷若冰霜的人更加冷漠,如同一潭没有波动的死水,即便溅起丝涟漪也会很快恢复平静,白弦无疑就是这种人。得到冷漠如白弦的爱恋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漫长的征途之后终于瞧见了曙光,难道还不值得高兴?
白弦迎着他的视线眨了眨眼,狡黠一笑,手下又动了起来。
吃午饭的时候,陆小凤才瞧见姗姗来迟的两个人。昨晚那样大的动静,他当然也被惊醒,老实说宫九的遭遇虽然十分可怜,陆小凤却很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惹上西方魔教是件倒霉地无以复加的事情,就在陆小凤以为没有人能比他更惨的时候,宫九出现了。
九公子在挨了西门吹雪一剑后,又挨了叶孤城一剑。
陆小凤表示很欣慰。
但瞧来白弦和宫九的相处情状后,他心里却又开始冒起酸泡泡。
白弦轻柔而小心地搀着宫九,就好像扶着的是一个易碎的珍宝,他的眼神久久地停留在身旁之人身上,专注而柔和的视线醉人心神。
陆小凤心中酸楚难言,他是否也想到了心底的那个人?
小心地下了台阶走到桌前,陆小凤猛一抬头,才发现宫九神情中掩不住的那种发自心底的疲惫,惊讶道:“你怎么了?”
宫九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白弦微笑道:“被我榨干了。”
陆小凤:“……”叶孤城:“……”玉罗刹:“……”
两人紧挨着落座,白弦右手边是叶孤城,宫九左手边是楚楚。
宫九右手不便,白弦索性只用了一个碗,盛好饭菜之后先喂伤患。大庭广众之下,九公子一点害羞的意思也没有,张口吃饭的动作顺畅自然,反而显得为此大惊小怪的人没见过世面了。
陆小凤默默低头扒饭。
玉罗刹搁了筷子,犹豫道:“主人,玉儿没有胃口……”
白弦百忙之中抽空道:“我一会儿端碗粥上去。”
玉罗刹轻轻点头,作伤心欲绝状上楼去找十一了。宫九都跑来了,十一当然也跟着来了,因此教主大人心情愉快地决定让十一跑腿去买些特色吃食。
叶孤城注视着宫九良久,见此人完全不为所动,一句“成何体统”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无论如何,是他给了这人一剑,心中还是有些亏欠的。
更何况,无论宫九与白弦是何关系,他都是白弦重要的人。而有些事,并不适合现在追究。
蓝衣少年和白衣男子一个喂一个吃,气氛和谐无比,旁观的人却纷纷消化不良。不是没有人想提出异议,只不过叶孤城瞧上去实在不好惹,于是这一天客栈里要求打包的客人占了绝大多数。
待到白弦终于放下碗筷,陆小凤才舒了口气,就听楚楚道:“阁下风采照人,小女子冒昧,不知阁下可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点点头。
楚楚的双眼明亮,道:“那这一位就是宫九了?”
宫九也点点头。
他们本都不是会隐藏自己名字的人。
楚楚的脸上仿佛发出光来,声音柔和地有如春日清晨玫瑰上的露水,轻轻道:“那你……就是叶孤弦?”
白弦有些诧异地瞧着她。
楚楚激动道:“你能不能用本来的声音说句话?”
客栈外落雪纷纷,是以门前有简陋的草编帘子以隔开风雪。刚巧有个旅人掀开帘子进来,蓝衣少年身后的背景霍然间变成细柳般飘摇的大雪。
叶孤弦眉眼微微舒展,笑容温柔,却虚幻恍如隔世,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看不分明,“她”柔声道:“楚楚姑娘。”
这声音本就犹如丝竹,且语调之幽雅远胜常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由叶孤弦说出便多了种无法言说之感,楚楚只觉得无论接下来“她”会说什么,自己都已不会拒绝。
但叶孤弦说了这四个字之后,却没有再开口了。
心中有种莫名的遗憾,使得楚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叶姑娘,我……”
宫九打断道:“你应该叫她‘宫夫人’。”
楚楚瞧不见自己的神色,九公子却能瞧见她脸颊上浮起的淡淡红晕和眼底的情绪,他眼中浮起丝戒备,道:“我如今受了伤,阿弦自然是要留下来照顾我的,楚楚姑娘的美意在下就先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