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人修身养性的功夫很到家,街道上茶馆比酒楼要多,人们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少有喧哗,而这儿的青楼也与旁的有些不同。
天青素纱飘扬,门内所见的姑娘穿的多是鹅黄粉红的夏衫,态度也很有些矜持,较别处的青楼女子多了份小家碧玉的情态。但姑娘们的矜持架不住老鸨的热情,自楚留香进门以来,每走一步那老鸨就可以抓紧时间说上一句话,偏偏她吐字快而清晰,跌宕起伏极富节奏感,叫楚留香想不听到都不成。
如同南宫灵在快意堂对一点红和黑珍珠所说的,楚留香的确有个自作多情的毛病,但他也是一个颇有自知之明的人——尤其是面对一个连半老徐娘都谈不上的老鸨。如果姑娘们打量的炽热目光还可以解释为瞧上他的身材样貌,老鸨扫视的炙热神情就明显是对着他的衣料挂饰而去的,这可是他为了去见秋灵素这让人神魂颠倒的美人所特意挑选的衣裳,如今被这老鸨用打量银子的目光去瞧,楚留香也不免生出明珠暗投之感。
他索性脸一板,道:“老板认得方圆百里的人物,倒是省去在下一个麻烦了。”
老鸨正感不妙,楚留香冷冷道:“昨晚可有一个陌生少年来了你这儿?他大概十七八岁,长得也算是相貌堂堂。”
他摆出一副找麻烦的架势,配上很有江湖味的声音和语调,老鸨当即赔笑道:“哎呦,您消消火,慢慢说,翡翠,上茶。”
立刻有一个青衫的清秀女孩给他倒上了茶,春葱般的手捧着白瓷的杯子,细雨柔声道:“大爷请用。”眨眼之间,楚留香就从“公子”变成了“大爷”。
楚留香当然不忍心拒绝一个这般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接过了茶,佯装不耐烦道:“他究竟有没有来过?”
老鸨打着哈哈应付着这在她看来是个麻烦的江湖人,暗地里朝一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装作脾气暴躁摔了一个杯子,楚留香很快脱身,猫腰跟着一个机灵的小丫鬟朝着南宫灵的房间前进。不管来的是江洋大盗还是普通客人,老鸨总是不希望在自己地盘上有人闹事的,所以若是有人来寻,就会有不起眼的小丫鬟去悄悄提醒客人躲藏。
当然,这也与客人的身份有关,若是满脸横肉或是长得像朝廷钦犯,可没有敢担包庇之罪。
轻轻一击打晕了带路的小丫鬟,楚留香喃喃道:“对不起了。”
他推开门,小心地避开地上的酒壶和湿痕走进去掀开床帘,就瞧见了睡得很不安稳的南宫灵。屋里的酒味浓郁到熏人的地步,楚留香打开窗子,阳光照在床上人的脸上,打下一片光明和阴影……
南宫灵从何时起开始这样皱眉的呢?记忆中的南宫灵热情蓬勃,充满了少年人那种敢做敢闯的生命力,就像正午时分的太阳一般,炙热,锋芒毕露。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没有人可以一直停留在原地。
楚留香摇了摇头,俯□来瞧着南宫灵眼下淡淡的青影,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有些恍惚。
紧接着,他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然后被人压在了身下,喉咙上更是感觉到冰凉锋锐的气息,正是南宫灵的招牌短剑。
不知为何,被这样受制于人,楚留香心中却没有浮现出危机感,只是瞧着眼前明显没有睡醒的人感到一阵苦笑不得,他轻轻道:“南宫兄?”
下一刻,楚留香僵住了。
因为南宫灵虽是收回了剑,却把头搁在他的颈窝里,整个身体紧紧贴合着他磨蹭,口中也发出似撒娇般的声音:“好难受,头好痛……”
两具高大温热的男性躯体相互摩擦着带来一阵阵暖意,淡淡的阳光下隐约可见细小的尘埃,下面的男子伸出了右手,轻巧而缓慢地拍打着身上少年的脊背,画面隽永。
舒服的感觉让南宫灵险些又睡过去,楚留香哭笑不得道:“南宫兄……”
南宫灵却伸长了脖子蹭过去,让两人的颈项如同鸳鸯般交织在一起,口中呻吟道:“头晕……”他面上带着红霞,纯黑色犹泛水光的眸子里一片迷蒙,隔着薄薄一层夏衫身体亲热地蹭来蹭去,让楚留香能够充分感受到少年身体的温度。
等到楚留香能够起身叫人上来打水送饭收拾房间的时候,已经近半个时辰了。
小厮瞧瞧楚留香又瞧瞧南宫灵,露出一个男人都明白的笑容,带着暧昧的表情关上了门。
楚留香当然不会做出拉着小厮澄清他们的清白这样的事情,只因他知道这样不但无济于事,而且还会越描越黑,更因为他现在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