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于新王的信心在别的国家很少有,主要还是因为秦国连续多年上位的均是名主,即便平庸如异人的父亲安国君,即位后也能将一切处理妥当,对民生并无骚扰,反而还赦免了不少刑徒,名声一时之间非常不错。
因此,和朝臣不同,秦国百姓普遍对于王权交替之间没有太大恶感,因为这份动荡很少会影响到他们。
这是秦国管理制度的优势,亦是当时秦国左右丞相范雎和吕不韦的能耐。
但制度再好还是要看人用的。
吕安在咸阳宫宫门前下马,同尉缭一起跟随来迎接的侍者步入深宫,步步拾级而上,在他看到巍峨的咸阳宫正殿之前,他先见到了站在台阶最高层等着他的赵政。
吕安微微一愣,没有想到赵政居然在这里等他,他忙加快了步子小跑上前,“殿下……”
还未等他登顶后拜下,那青年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扶起,“吕卿,快随孤来,父王要见你。”
第240章 大国崛起(23)
秦王宫后殿内, 两个鹤兽铜炉不间断地向室内输送袅袅烟气,室内窗户紧闭, 靠近门栏处挂了三张毯子隔绝寒气, 这使得室内空气极为封闭。
吕安一进门便微微皱了皱眉,并非是因为这过于浓郁的香气,而是因为这浓浓香气都掩不住的一股子死气。
双眼刚刚适应室内外明暗变化后, 吕安便看到躺在后殿中央的异人,他周围有几个巫正忙于卜卦掷筊,更有巫者煮药问汤。
赵姬就坐在异人身侧,她一直紧紧握着异人的手,似乎是在传递自己的力量。异人的另一只手被一个中年美妇所握, 吕安并不认识她是谁,但是从年龄和发饰以及如今的亲密姿态, 他判定此人应当是异人的生母——夏太后。
而秦宫的另一位太后华阳太后此刻却并不在。
万万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一场景的吕安一惊, 他沿途虽然做了不少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见到的会是如此孱弱的秦王。他慌忙疾走几步,在距离异人床榻五步远之处拜倒,“大王!”
“来了啊。”令他吃惊的是, 原本阖目休憩的异人在听到他呼唤的时候却睁开了眼睛,他的肤色蜡黄, 嘴唇干涸裂开, 眼下青黑一片,但是看上去居然颇为精神,见吕安跪在远处, 他还勾勾手指示意吕安靠近一些。
吕安慌忙靠到前去,和赵政一起补上赵姬退开的位置,异人空出来的那只手立刻就被赵政握住了。异人的目光一寸寸从吕安和赵政二人面上扫过,他忽然吸了口气,笑着道:“原是桂树开花了,看来是入了秋了。”
他的视线越过露出惊愕表情的两个青年,投向被层层帷幕挡住的正门处叹道:“咸阳宫里头不种桂树,但是城内靠近东门那儿有一株大树,每年到了秋天就会开丹虹色的花,特别香。”
“小时候我嘴馋,闻着那味道香甜,就觉得吃起来一定也是甜的,于是偷偷跑出去扒拉上头的桂花吃。”
似是想到幼年时候干出的傻事,异人唇角扬了起来,“那个可一点都不好吃哟……是苦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边上看去,夏太后握着他的手,眼泪却簌簌掉落了下来,一滴滴打在了异人的手背上。见弄湿了儿子的手,夏太后又忙取来绢布给他擦手,一下两下,还没把水吸干,眼泪又落了下来。
异人冲着她安抚一笑,又转头对赵政说:“我吃过你阿兄做的麦糖,乍看粗陋,实则甜如蜜。”
“闻着香甜的,未必真的甜。”
“瞧着简陋的,也未必难以下口。”
他有些疲惫地吸了口气,“所以,是冷是热,是甜是苦,还得要你自己尝尝,旁人说的,先人说的,权当做是个参考。”
赵政面上一紧,他用力一闭眼,重重点头,“儿子知道了。”
“天不能有阳而无阴,地不能有刚而无柔,人不能有常而无变。”异人唇角一扬,“此为我儿奏书所书,你可知父亲为何将其压下?”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形容枯槁的男人轻轻捏了捏儿子的手,然后他感觉到儿子更用力地回握了回来,异人叹了口气,“父亲一直想同你说,却一直未能整理好思路,直到现在不得不说了。”
“父亲!”
“政儿聪慧,年轻,勇敢,你有着为父许多未有的天赋。”异人扬起了唇角,眸光轻轻浅浅落在了赵政面上,极为柔和,“你已经是优秀的太子,未来也会是优秀的秦王,甚至更多,为父很是高兴。”
“吾儿思变之心颇盛,父亦是知晓此乃大势之所驱,只望吾儿莫要忘记,咸阳宫的那一池鱼塘,还有你曾祖的一番教诲。”
“民如鱼,法、政、策就如那池中水,过快劳民,过激则伤民,务必慢慢来,细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