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真正地站在了聚光灯下。
短信里的那些咒骂,那些诅咒像把刀。
——亏我以前这么支持你。
——你让我失望,□□,吃里扒外爽吗?
——你不配活着!
这些短信来自宋欣不认识的人,堆在一起,新闻推送叮地响起:
‘巫师事件继续发酵!CIA称他们会保护国民,专家表示怀疑。’
宋欣眼眶又是一阵发红,拿着手机,憋着眼泪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宋妈妈几乎是立即就接了。
宋欣声音哽咽地说:“妈、妈妈……”
她还不及说完,宋妈妈便焦急道:“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妈妈一直在打你的电话,宋欣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开机我就飞美国了!”
“我这几天……”宋妈妈哆嗦着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看新闻,生怕看到欣欣你想不开,大使馆来电话让我们去领……但签证要等,什么东西都要等……”
宋欣泪腺登时崩了,握着手机,无声地哭泣。
宋妈妈说:“宋欣,我警告你,以后你要是再敢——再敢——”
她没有说下去,宋欣只是呜咽着说:“妈……我买了今天的机票,回家。”
…………
……
候机厅外天气阴沉,风团压着海岸线,云雾虬结。
机场的播报响起:“乘坐飞往上海的SU0909的乘客请注意……”
登机口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宋欣坐在玻璃边,拖着她的行李箱,周围一切都是灰色的,有种现代美学最为推崇的冷漠感。
这才是她的生活,宋欣想,活在现实世界里,没有超级英雄,只有升职加薪,只有生活,只有奔波和灰白的生活。
有一个小家庭,有两三个朋友,一份并不顺心但还可以坚持的工作,一大堆头疼的问题,无力而孱弱,平凡又普通。
像是站在飞机旁边的小人,教堂玻璃画外的摊贩,机场的工作人员,银行职员,媒体从业人员,那些灰色的字,灰色的人,和诗意无关,和改变世界无关,是老舍的小说中,马少奶奶的白菜花。
宋欣其实和他们别无二致。
她从书包里拽出登机牌,手机一片死寂,她掏出手机,给罗根编辑了一条短信。
宋欣一边编辑一边哭,犹如在切断自己和那个充满超级英雄和理想的,五彩斑斓的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她啰啰嗦嗦地说了很多,又哒哒哒地摁着键盘全部删掉,只留一句:
‘我想分手,对不起。’
——点击发送,然后关了机。
宋欣想,有像宋欣这么任性的人吗?
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手就分手。
但是毕竟宋欣是女孩子呀,被甩的话说出去多难听,罗根大概也会体谅。
他那么长的人生里,短短不到一个月的交往对象而已,大概连点水花都没有吧。
最后大概只有宋欣——像现在一样,哭得声断气绝,心都像是要碎了,抽噎不止了。
那是一个女孩子人生第一个爱过的人,启蒙了那女孩‘喜欢’的情绪的人,是陪伴着那个女孩童年每个夜晚的人;那是宋欣童年最喜欢的英雄,她的英雄梦想,她内心里最温暖、最酸涩的情绪——阳光下的花朵与槲寄生,那些金色的落雨,诗歌和月亮,那些黄月季与灯下闪耀的水洼,那些在夜里最温柔的塔楼和波光粼粼的,江河湖海。
然后宋欣摘下眼镜,擦了眼泪,抽出登机牌,走向了只剩值机人员的,纽约肯尼迪机场国际登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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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一轮圆月,飞机掠过云层。
窗外是黑夜里的万仞高空,云层下是广袤的、乌黑的太平洋,犹如天堑。
宋欣盖着毯子,机舱里人都睡了,宋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红肿,马尾散开,披着头发望向窗外。
总算……回家了,宋欣想。
明天早上应该可以吃小笼包,纽约唐人街的并不好吃,那是和祖国相隔多年的味道,和正统的有区别。
还有红烧大排,宋欣用脑袋顶住窗户,望向外面波光粼粼的大海。
家,宋欣的房间,爸爸和妈妈,还有来福……
宋欣想,明天就不要哭了吧,回家应该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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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虹桥机场,宋欣没睡好,昏昏沉沉地拉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过海关时,她的变种人身份让工作人员多看了她几眼,但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宋欣想起国内似乎对变种人持一种模糊不透明的态度,并不十分排挤,与美国那种风气不同。
工作人员对宋欣微笑道:“欢迎回国。”
宋欣浅浅一笑道:“谢谢。”
然后宋欣把她AT&T的sim卡一拔,塞进了书包的底层,决定这几天不看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