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万亩玫瑰花田是绯色的海洋,一望无际,记得这里的玫瑰有迷惑心智的作用,我不敢走进去,打算原路返回,却发现来路已被盛放的玫瑰淹没。
怎么回事?
难道那个人是故意引我来这里?想让我迷失在这片花田里?
心口骤然冰凉。我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仔细回想来路即可,鼻腔却被馥郁的花香灌满,头脑也昏沉起来,根本无法理智地思考。渐渐地,我失去了对双腿的控制,开始在这片花田漫无目的地行走。突然间,所有玫瑰花瓣凋落、旋转,组成狂暴的飓风朝我袭来。冷汗从背脊流下,我想掉头逃跑都不能。被飓风袭击的一瞬间,我像是灵魂出窍,飘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眼前是一个陌生而繁华的城池,中心屹立着一座典雅宏伟的教堂,塔顶的黑色十字架直指云端,管风琴神圣庄严的乐声响彻天际。教堂前的广场上,上万名民众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我穿过他们,走进教堂的内部。色彩斑斓的神话壁画绘制在穹顶,最前方矗立着千万根金色音管,乐师身着白袍,神色肃穆。一对穿戴华丽的男女站在下方,男子头戴王冠,女子慈爱地抱着一个婴儿,目光憧憬地望着台上的紫袍主教。
紫袍主教一手握着权杖,一手捧着水晶球,正在闭目冥想,口中念念有词。许久,他猛地睁开双眼,看向女子怀中的婴儿:
“神赐福予他,
他将拥有非凡的智慧,高贵的品德,
民因他而长寿,
国因他而兴盛。
他将是北国至高无上的王……”
国王松了一口气,女子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握住婴儿的小手摇晃了两下。就在这时,紫袍主教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瞳孔泛起可怕的猩红,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合着:
“他将受到亲人的诅咒,恶毒的魔法,
兽性被唤醒,
魔鬼住进他的躯体。
他将拥有蛇的狡诈,狮的残酷,
被疯狂、愤怒、贪婪、嫉妒,
淹没清醒的理智。”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在场所有人都舌桥不下,震惊得合不拢嘴巴。半晌过去,国王沉重地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这孩子,将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紫袍主教放下权杖与水晶球,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摇头说道:“他会成为北国最伟大的王。”
“那后半段预言的意思是……”
紫袍主教低叹道:“我也不能断定那是何意。不过想来,只要他淡薄亲缘,时刻保持理性和头脑清醒,应该就能避开预言中的情形。”
说完,他转身离去。国王搂住女子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女子看看婴儿,又看看国王的面孔,捂住脸,小声地啜泣着。
国王的长相和蓝伯特有七分相似,女子的眼睛和嘴唇则跟蓝伯特一模一样……他们是蓝伯特的父母?我为什么会看见他的父母?
这个想法刚从我的脑中闪过,周围的场景忽然改变:教堂轰然垮塌,金碧辉煌的宫殿原地拔起。我看见的应该是蓝伯特的过去。果然,望不见尽头的柱廊上,小时候的蓝伯特正站在我旁边。这时的他大约只有七八岁,神态举止却极其成熟。他穿着长及膝盖的深色大衣,身姿挺拔如松,神情淡漠地眺望着远处的草坪。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群岁数和他差不多的孩童,正在草坪上面翻滚打闹。他看了片刻,用食指关节擦了擦自己的鼻子,不知在想什么。这时,一个白袍老人走过来,弯腰行礼道:“殿下。”
蓝伯特回过神,单手微抬:“老师不必行礼。”
“殿下在想什么?”
蓝伯特拿出两只手套,一丝不苟地戴上,平静地回答道:“母后让我学习克制本能,我刚在练习。”
“练习的成果如何?”
“本能不过如此。”
老人笑道:“即便是属下这个年纪,也不敢藐视本能。殿下若是真觉得本能容易克制,倒是天生的王者。”
蓝伯特淡笑了一下,转移话题:“老师,跟我说说今日的课程吧。”话落,我看见他又瞥一眼草坪打闹的孩童,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继续跟老人谈话。
原来……他的理性并不是天性如此,而是被大主教的预言、王后的教导、身边人无时无刻地提醒与监视,慢慢塑造成一个理性的人,一个理性的帝王。
奥菲莉亚被刻板的教条禁锢住,而他身居高位,被万民瞩目,又何尝不是一种禁锢。
我想跟上他们的脚步,看看他在学些什么,周围的场景却再度改变:黄沙漫天,灰黑色的城墙底下,敌军的兵马是密密麻麻的黑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巫站在阵前,双唇微动,念诵着古老而诡异的咒语。随着她咒语音量的扩大,敌军的马儿眼中亮起可怖的红光,扬头长长地嘶鸣,士兵们的肌肉也夸张地膨起,箭篓里有了取之不竭的箭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