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等待了一会,没有得到回答。
【随便你。】留下冷冷的一句话后,便沉寂了下去。
安缇诺雅靠在垫子上,安静地坐了一会,面无表情地迅速地回忆着许多事情。
第一次见到左京时的情景。
被抱着看一些幼稚的益智片时的情景。
被监督着按食谱进食时的情景。
穿上和服被带着到每一个人面前炫耀时的情景。
坐在车门里笑着向她伸手时的情景。
被迫着听睡前故事时的情景。
说着要将整个人间界变成一个游乐场时的情景。
说话的模样。
抽烟的模样。
微笑着向她介绍“这是我的世界”的模样。
披着外套在窗前看雪的模样。
开合着打火机思考的模样。
一边喝酒一边看书的模样。
轻描淡写地说“爸爸要失约了”的模样。
…………
她并不是绝对不能接受他的死亡的。
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无限的是她的时间。
她当然可以让左京也变成像死灵那样拥有近乎永恒寿命的生物。但他自己手中握着那么多转生为妖的手段,却始终只是个人类。那就说明一切了,没有任何置疑的余地。
但就这样假装是个人类,然后在这里度过几十年,看着他老去,也不是不可以。等到左京老得不能再老了,最后死了,或许就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
可现在,不能够了。
所以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换这最后短暂的停留。
短短的八年时光,要用她以后所有的时间来交换。
可是,即使到了这时候,能回想起来,最后最真实的,也只有那个怀抱的温度。
安缇诺雅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虽然还是有一些话并没有说,但那个人听不到了。
是的他已经听不到了。
然后她闭上眼睛,带着一种仿佛漂浮在空气中的神情,向上仰起脸,静默了一会。好像有很多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脱离出去,像是流沙倾泻,无声消逝,分崩离析。
——最后,定格在一个平静冰冷的表情上。
随即,房门便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您醒了。”塞巴斯蒂安站在门口,右手抚胸,欠了欠身。
安缇诺雅睁开眼睛,目光沉静地落在黑发执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的左手上。恶魔已经很久没使用的白色手套,再次出现在那上面。
她的视线仅仅在那停留了非常短的时间,便收了回来,面无表情地接过塞巴斯蒂安递过来的袍子换上,然后往门外走去。
塞巴斯蒂安拿起留在床头的那件破损的,还沾着淡金色血迹的衬衫,一小片白色的东西从里面落到了地上。并没有折叠得多么严密的卡片落在软和的长毛地毯上,摊开了一小半,隐约露出中间的字迹。
塞巴斯蒂安弯下腰,将其拣起来,然后扫了一眼安缇诺雅的背影,目中沉思之色一掠而过,随即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巧巧地在那几个字上抹过。卡片上的字迹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自动组合成了另外的文字。
接下来一段时间,安缇诺雅一直呆在书房里,并不太休息。皱眉的表情频繁地出现在她脸上,常常是正苦苦思索或是回忆着什么的样子。铺在她面前的,那幅巨大的白纸上,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会落下一笔。
更多的时候,她用鸦留下来的那些美丽的妖怪,尝试一些极容易致死的法术,然后在它们真正死亡之前挽救回来。每结束这样的尝试,她就会在图上添不少笔,但在反复的思考后,却又常常修改。
那一张卡片,和茶点一齐,被放在银盘里送了过来。安缇诺雅对着卡片上的“亲友”怔了怔,很快就将它收进纹身里,继续投入到原先的工作中。
她这是要借着,这个世界,在对她进行制约时,所触摸到的那一丝规则之力,来完成自己的目标。
“主人,您有客人。”塞巴斯蒂安打断了她的沉思。
“我不认为会有什么需要见的客人。”安缇诺雅没有抬头,继续将目光投注在身前,她已经在这一笔上卡了很久。
黑发执事笑了笑:“那么,我这就去转告户愚吕兄,您不准备见他带来的客人。”
安缇诺雅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秒,迅速站了起来。
户愚吕兄正坐在客厅里,那张长沙发的靠背上,见到她下来,他顿了一下,然后抬起一只手招了招:“我回来了。”
这段时间来的第一次微笑:“你回来了。”但安缇诺雅随即敛去了笑意,将视线移向客厅中另外两个陌生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