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几千柄巨大的铁锤同时不断敲击着般痛楚,却又清醒无比的脑海里,响起了长长的叹息:【唉……】
安缇诺雅没有回应,只是发出悲怆而绝望的低笑,从皮肤,筋络,血肉,骨骼,都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的手掌抬了起来:“律令:死亡。”(注2)
环卫在小阎王周围的,仍自存活的灵界特攻队成员,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像是被虚空中骤然出现的黑洞吞噬了一般,灰飞烟灭,消逝不见。
【适可而止吧。他,你绝不能杀。】
身体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时,法则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安缇诺雅漠然地将视线移向站在对面的,最后那一个,正一脸惊骇,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的少年。已经透明得完全看不出血色的唇轻轻张开,吐出最后的音节:“kel——”
骤然而至的黑暗掐断了她所有的意识,在透明与实体之间不断变换的身体往后仰倒,长长的银发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银色瀑布。
一道狭长的裂缝,在她身侧突然出现。尖锐的弯曲的指甲,从那裂缝中探出,并攀住缝隙的两缘,拉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高大而狰狞的恶魔,从中迈了出来,黝黑骨质的身躯,带着与之相似的,隐隐约约的透明感。
恶魔伸出巨大的手臂,捞住了她向后仰倒的身体,轻轻拉到自己怀里。
仿若燃烧着火焰似的血色眼眸,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周。被安缇诺雅珍惜地挡在身后的,那一块庞大无比的落石,连同着那片地面,像是被锋锐无比的利器切割了一圈,脱离出来,漂浮在他身旁。
“原来是这样……”属于人类男子的,低沉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恶魔抬起手,一把抓开了一块眼见就要砸在小阎王头上的石块,石头粉屑刷拉拉地从骨质的手指间隙中落下。
“……谢谢……”一连串的变故将小阎王打得措手不及,根本没回过神,近鬼他们,就在他眼前一个个消失了。
然后……便是那个少女诡异的变化,突然的昏倒……再接下来,就是眼前这个——妖怪——的出现……
“谢谢?”恶魔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低下头,注视了一会怀里几乎快要透明的少女,尖尖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将那隐约的泪痕从她脸颊上拭去。
他把那块巨大的落石托了起来,转过身,迈进身后的空间裂缝中。
缝隙迅速地合拢,消失,看不到一丝痕迹,只剩下一句带着笑意的话音在空中回荡。
“你们啊……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呢……只是……不是由我来收取……”
安缇诺雅静静地躺在床上,与发色相同的睫毛密密地低覆着,在苍白如纸的,半透明的脸上,留下浅浅的投影。
明明是躺在那里的躯体,柔软的丝绸床单上却看不到一丝皱褶,也没有一点凹陷的状态。仿佛眼中所见的,仅仅只是一个幻象的投影——而实际上,那儿一无所有。
轻薄的夏日织物覆在她瘦削的身体上,几乎能看到隐在白色衬衫下,肩胛骨的形状。但却无法用目光分辨出,胸口是否还有着最微弱的起伏。
塞巴斯蒂安坐在床边,沉思着一些事情。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穿插在银发中,一个环状的契约法阵,在他血色的眼眸里时隐时现。
他在眼前举起一只手,修剪得圆润整洁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红色,白皙的手掌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不久之前,那种隐约的透明感。
他低下头,慢慢地,仔细地,端详着安缇诺雅的脸。
从眉毛,到鼻子,到嘴唇,下巴,然后是脖子,肩膀,手指。
他看得非常仔细,几乎没有错过每一寸裸|露在外的地方,然后他俯下身,在距离极近的地方,闭上眼,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过了许久,塞巴斯蒂安慢慢睁开眼睛。火焰一般不断燃烧旋转着的法阵,从他的左眼中浮了出来。
他抬起手,动作十分温柔地将几缕垂在安缇诺雅脸颊上的银发拨开,像是极度珍惜,薄唇中吐出的声音低沉悦耳,宛如滑过低音提琴琴弦上的颤音。
“我的主人啊·……忠诚……可从来也都不是恶魔的本性哪……”低喃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塞巴斯蒂安轻轻地,将那只手,覆上她的胸口。
黑色的,尖锐的,弯曲着的指甲,从指末长出,轻易地破开白色织物,在苍白的肌肤上停顿了不到一秒,便轻轻刺了下去。
泛着萤光的,浅金色的血液,从指甲刺入的位置,缓缓溢了出来。半透明的身体,几乎能看到,手指探进去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