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抱着蓝宝马不停蹄地穿过花圃,慌忙之中她看见乔托正站在羊圈边,怔忡地望着后门的方向,一动不动。那个刹那安娜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解脱感,她从不敢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诉乔托,她害怕伤害他,让他失望。可是现在,即使她不说出来,乔托也一定会明白他做错了什么——他一向那么聪明,不是吗?
但是滚烫的眼泪淌过了安娜的脸颊。她不再去看乔托的背影,她听着怀里蓝宝的哭声,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她不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哭出来。她飞快地奔跑着,远远地望见了G跑过来的身影。他们擦肩而过,谁也没停下脚步。
安娜跑向城堡,而G跑向了乔托。他们背道而驰。
那天墨西拿政府派出了警队帮助蒙托庄园驱散人群。在政府的允许下,庄园里的仆人们拿上了猎枪,嘈杂的枪击声中这场灾难终于逐渐平息。
黑夜爬满墨西拿的天空,蚕食了鲜红的晚霞。庄园的管事查出还有不少仆人曾偷偷溜出过庄园,所有与他们接触过的仆人都和他们一样被勒令立即离开庄园。安娜把那本《圣经》留在了从前乔托教她识字时他们坐着的小石阶上,直到詹姆斯带着她走出庄园,她都没有再见到乔托。
詹姆斯牵着她的手,他们走在与他们一起离开的面如死灰的仆人们中间,和他们来时一样通过庄园的后门离开。安娜低着头看着脚下这条她清扫过无数次的小径,又抬起头,看到一张张身旁人的脸孔被后门挂着的煤油灯照亮,接着又灰暗下去。春季夜里还夹带着寒意的风钻进安娜的衣领,似乎还拥抱着庄园花圃间湿润泥土的气息。
“我以后可以叫你汤姆了么?”安娜昂起脑袋,问身边的詹姆斯。
她感到詹姆斯攥着她的手一紧,而后他微微哽咽的声音顺着风滑过了她的耳际:“可以,安娜,当然可以。”
安娜低下头,疲惫地微笑。
他们沿着工人修筑的铁路,徒步走向切法卢。安娜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去那里,也没有问汤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成了一个十九岁的青年,安娜相信他的臂膀精瘦却有力。他们来到了切法卢的一个小镇,安娜发现住在这儿的都是女人。她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廉价而暴/露,身上有着股廉价的香水味儿和另一种刺鼻的味道。安娜认出来她们是妓/女,她忽然明白了汤姆要做什么。
很快就有医生来替安娜做检查,看看她有没有染上什么疾病。他们对她健康的身体感到满意。整个过程中汤姆都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他抽着一支烟卷,安娜看得到他的手在发抖。等屋子里只剩下安娜和汤姆的时候,他缓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来,捧起她的脸。
“安娜,听我说。”他低下头,咬着自己的嘴唇,过了许久才抬头对上她的眼睛,眉尖打着颤。安娜熟悉他这种表情,每次他强忍着眼泪时都会露出这种神情。他摸着她的头发,小声地、急促地说着:“这儿很安全,那些黑手党的子弹打不到这里。你每天都能填饱肚子,冬天也有足够的衣服穿……你不需要每天跪在石子地上扫泥灰,不需要睡在马粪里,你能过得比以前好……”
安娜凝视他的双眼,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砸在汤姆的手背上。她感到难过,尽管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知道贫民窟里长大的女孩子最后通常都会去做妓/女,就像她的母亲。安娜也一直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妓/女,哪怕她曾经在蒙托庄园拥有一份工作。然而她也忘不了自己六岁那年被强/暴的那个夜晚,忘不了莱姆斯压在黛西身上时粗暴而丑陋的动作,忘不了自己曾躲在贫民窟那张小小的、残破的门背后,从裂缝里看着自己的濒死的母亲被抛在家门前。
安娜看着汤姆,看到他的眼圈已经开始发红。她想到他曾为了抢夺一只死老鼠而杀死一个男孩儿,想到他疯了一般背着几近饿死的她跑向教堂,想到他在那个小石屋的角落里对着墙壁上的十字架哭泣忏悔请求宽恕。
安娜感觉得到她的眼泪停不下来。她每眨一下眼睛,都会有泪水滚过她的脸。她没有说话,而是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那个十字挂坠,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到汤姆的脖子上。
他是她唯一的家人,安娜想。她爱他。永远爱他。
汤姆抱紧了她,哭了出来。他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始终都没有勇气说出“对不起”。
安娜接待的第一个客人是个小个头的爱尔兰人。她听其他妓/女说过爱尔兰人总喜欢玩些小把戏,而如果不想被毒打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配合他们。因此安娜任由那个男人把酒瓶颈部塞进了她的身体里,她轻轻抓着他火红的头发,那发色让她空白的大脑里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在学着用甜蜜的亲吻和细细的尖叫来讨他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