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当然是汤姆给弥涅耳瓦的生日礼物,那几乎可以弥补飓风给布鲁尼家族带来的全部损失。
“我只买下了其中一部分,”汤姆说,“其余的是另一个人买下的,他特意请求用我的名义送给布鲁尼公爵。”他瞥向乔托的脸:“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乔托知道他不需要在汤姆面前隐瞒自己的好奇:“如果您愿意告诉我。”
汤姆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他要进行长谈前的习惯。
“马尔斯?布鲁尼,”他慢悠悠地说出这个名字,“弥涅耳瓦的哥哥,温蒂的父亲。”
乔托耐心地等他继续。他不是第一次听见马尔斯的名字了。
“马尔斯的妻子卡特在生下温蒂以后就过世了。”搭在软椅扶手上的左手曲起了食指,汤姆一下一下慢慢地轻叩扶手,边回忆边讲述:“布鲁尼家族的族长——也就是马尔斯和弥涅耳瓦的父亲阿图罗,也是在那年病逝的。十七岁的马尔斯继承了族长的位置,由于阿图罗去世得突然,还没有为马尔斯将一切置办妥当,体弱的马尔斯刚继承家族就遭到了众多排挤、挫伤和陷害。布鲁尼家族陷入了危机。但马尔斯很聪明,乔托。他比弥涅耳瓦更聪明。三年之内,他让家族产业的产值创造出了前人达不到的高度,这点帮助了布鲁尼家族稳扎他们在议会的地位,当然也让家族的敌人对他们虎视眈眈。”
食指的指尖落在软椅扶手打过蜡的光滑表面,敲击的动作停下来。汤姆眯起眼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半晌,他转动眼球看向乔托。
“问题是,马尔斯跟你很像,乔托。他不喜欢政治,更渴望自由。很多时候,他表现得就像爱他的家人那样爱那些贫穷的、有需要的人。”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像在透过乔托看着另外一个人,“所以在三年后,他离开了。他的母亲帮助他丢下家族,逃往美洲过新的生活——就在议会决定进攻罗马的时候。”
最后一句补充让乔托意外地睁大了眼:“后来带兵收复罗马的是弥涅耳瓦……”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什么。
“她当时只有十五岁,刚成年不久。”汤姆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布鲁尼家族是军人世家,马尔斯的离开被议会定断为叛国。舆论指责、法律惩罚、落井下石……任何你能想象的攻击都对准了布鲁尼家族。家族内部也因为一夜之间失去族长而混乱不堪,同党们慌了手脚,布鲁尼家族面临他们家族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几乎要被击垮。这个时候,弥涅耳瓦继承了家族。”
他合上眼,眼角的皱纹因此淡了些。
“她是被逼无奈走向战场的。那时的普法战争还没有开始,法军驻扎罗马,任何人带兵进攻罗马都基本等同于送死。”说到这里,汤姆的语气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在某些发音上咬词偏重,带着点儿不易觉察的讥讽:“而他们让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带兵去捉教皇,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听过的最可笑的事。他们都想要弥涅耳瓦?布鲁尼死。只要她死了,布鲁尼家族也就完蛋了。
“可是乔托,巧合造就奇迹。她不仅活着回来了,还成功收复了罗马,重振布鲁尼家族的荣耀。”口吻逐渐平静下来,汤姆重新陷进软椅中,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过布鲁尼家族的敌人有增无减。在那之后,弥涅耳瓦开始利用各种手段肃清家族的敌人。三年……也是三年,我不知道究竟是谁给她提供了情报,她只花了三年就铲除了大半的政敌。直到她来西西里以前,为了某些政治问题,她跟斯佩多男爵发生了争执。”
听见熟悉的名字,乔托不禁重复:“斯佩多男爵?”
“没错。就是戴蒙?斯佩多男爵。”汤姆早料到了他的反应,“由于‘对德意志使者出言不逊’,弥涅耳瓦被没收了兵权,来到了西西里。”
乔托想起了G曾说过的“普鲁士贵族”,现在一切都对得上号了。
“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些。”乔托也猜想过弥涅耳瓦的过去。早在头一次听说她十五岁那年就收复了罗马时,他就感到疑惑。他想过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成了现在的模样,想象却远没有现实残忍。
“我首先是弥涅耳瓦?布鲁尼,然后是个军人,最后才是女性。”她的话至今还让乔托印象深刻。他到这时才隐隐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你现在还不知道。你不知道弥涅耳瓦?布鲁尼对马尔斯?布鲁尼以及他们母亲的仇恨。”汤姆在这时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布鲁尼家族拥有两百年的历史,乔托。他们之所以能够强盛,就是因为他们始终贯彻一个不变的信条:利益至上,家人却永远凌驾在利益之上。这个信条让布鲁尼家族内部自始至终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但从马尔斯跟他的母亲开始,布鲁尼学会了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