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再等等,汤姆。我们有别的方法,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把臂弯里那件昂贵的西装马甲搭到了肩上,这样对汤姆说道。从他十三岁那年犯下了一个他永生难忘的错误开始,乔托就总习惯谨慎地衡量每一个重要决定的得失,他从不将自己当作一个喜欢凭着冲动行事的血气方刚的青年,这也是托尔托里奇的居民们在碰上麻烦事儿时总想找他出出主意的原因。
“时间不等人,乔托!法兰西人都在巴黎发动了起义!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等下去!”邦尼再一次恶狠狠地低吼起来,他常听那些政客的高谈阔论,已经学会如何拿两年前法兰西人在巴黎发起的那场声势颇为浩大的运动说事儿,就好像他所痛恨鄙视的法兰西人都这么做了,对于他来说就是种耻辱:“你就继续等下去吧!等到你进了坟墓!”
守在门旁的G用力一拽石屋顶上的防水布,上头剩下的雨水顷刻间砸落下来,“砰”地一声摔出一滩水渍。屋子里的三人都看向他,而他眉头锁得很紧,却只是掐灭烟头对上了乔托的视线:“该回去了,乔托。”
乔托知道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G,帮我一个忙。”忖量了片刻,乔托恳切地拜托他:“你知道奎克的遗体在哪儿吗?帮我把他带去公墓那里,我们需要将他下葬。”
“乔托——”这回G立马洞穿了他的意图,他明白乔托这是要支开自己,他一定又打算独自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每到这时G都会想要发火,可他清楚乔托在某些时候总是异常地固执,跟他较劲只会让自己吃亏。因此G咬了咬牙:“好吧,我去办。你早点回去。”
说完,他警告似地瞥了眼邦尼,就转身离开了石屋。防水布在他关上门时彻底撕裂成了两半,午时的阳光猝不及防地沿着防水布破裂的边缘滑进屋子里,霎时间将晦暗割裂开来。
“如果你们非得这么做,”听见G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乔托才重新望向汤姆,把手插/进了裤兜里,“我希望你们让我来打头阵。”
“乔托,”汤姆的眉头拧得愈发的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乔托不发一言地看着他,那双往日里目光温驯如鹿的金褐色眼眸中眼神平静而笃定,仿佛在告诉汤姆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汤姆屏住呼吸同他对视。
邦尼先一步反对起来:“嘿,别闹了小子,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地主汤姆?蒙托的教子!你吃喝无忧,还继承了你父母留给你的几间工厂,有什么必要来掺和这档子事?”
“我担心有陷阱。在那艘船抵达港口之前我可以先乘小船潜进去,确认没有问题再给你们行动的信号,这样至少能保证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乔托像是没听到邦尼的冷嘲热讽,他有条不紊地说出脑内迅速酝酿成型的计划,自始至终都只盯着汤姆:“那之前我会做些准备,不会有人认得出我。”
“你真是疯了!”邦尼想要冲上前给他来上一拳,好叫他清醒清醒。
“也好。”伸手按住邦尼的肩膀,汤姆直视乔托,出乎意料地答应下来:“你打算怎么给我们信号?”
“要是没问题,我就会打三下船上的探照灯。”金发青年一字一顿地说着,一再谨慎地用补充来强调:“也就是说如果探照灯一直亮着,你们就千万不能行动。”
汤姆低下头,捂住嘴沉吟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他最终点了头,“我会告诉其他人。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邦尼听了差点儿跳起来,他恼火地大叫:“汤姆!你的脑子也出了毛病吗?!”
“那我先回去准备。”朝他颔首,乔托对邦尼的叫声置若罔闻,来到门边向他们告别,嘴角浮现出温善而又带点儿无奈的笑容:“晚上见,汤姆,邦尼。”
汤姆闭上眼,握住了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挂坠:“愿主保佑你。”
“愿主保佑我们。”乔托轻声说着,阖上了木门。
离开小石屋后,他并没有回去蒙托庄园或者托尔托里奇小镇。乔托顺着贫民窟外的铁轨继续朝南走。贫民窟再往南有一个靠海的小村庄,在墨西拿港口繁荣起来以前它曾是西西里岛北部通往亚平宁半岛的必经之地,而随着墨西拿的日渐繁荣,更多的人搬去了托尔托里奇定居,留下的多数是留恋故居的老人或是生活相对贫困的村民,这个小村庄也就渐渐衰败下来。
乔托很快找到了村庄内唯一一位铁匠的房子。他敲门走进屋时,老铁匠葛莱尔正坐在窗边的小木桌前休息。他已经年过半百,衣服外露出的橄榄色皮肤上总能找到或深或浅的皱纹,脸上像是脱了水的皮肤更如沙皮狗的皮肤那样层层叠叠。他的眼睛早年在炼铁的时候被火星烫瞎,常年用黑色的布条遮着不叫人瞧见,失去光明的生活让他的听力变得非常灵敏,甚至能从脚步声中判断出熟人的身份:“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