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otto……Giotto……求求您,求求您饶恕尼克……”
她消瘦得可怕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双眼因极度的悲伤而难以睁开,激烈的情绪起伏令她开始剧烈地咳嗽,混杂着腥红鲜血的痰从口中咳出,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挣扎着跪在他面前,绝望地嚎啕大哭:“求求您!这孩子把所有换来的食物都给了我,他没有半点为自己的私心……一切的过错都在于我……我帮不上任何的忙,留下来只会给你们拖后腿……请您杀死我吧——让这孩子该受的惩罚都由我来承担……求求您了……求您饶恕他……”
“戴安娜……”Giotto无措地听着她的乞求,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多年来尽心尽力地为自卫队和后来的彭格列工作的女人,她已从最初那个结实、朝气蓬勃而又坚韧的女性成了现在这副虚弱而卑微的悲惨模样,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她濒临死亡,而她也正在哀嚎着求自己,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自己宽恕她的孩子。
见到戴安娜咳出的鲜血已浸湿了衣襟,他身后的尼克惊恐而痛苦地尖叫出声,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边,慌乱地抱住自己母亲的腰身,在意识到她身躯冰冷的时候再也无法抑制地放声大哭。
洞内目睹这一幕的妇女都忍不住撇过头,或是将自己的孩子拉到身边,捂住他们的眼睛,将他们紧紧搂进怀中。她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因这对母子的背叛而失去了亲属,可她们并非不能理解戴安娜的心情,再强烈的愤怒与憎恨都无法压下恻隐之心,可她们没有办法原谅这将她们的家人残忍而永久地带离她们的罪人,因此她们只能不再去看她,不让自己的孩子见到她绝望的眼泪。
事态的突变恰恰就发生在下一秒。
一个身影猛然从洞口冲进来,步伐歪歪趔趔却迅猛,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以前就将跪在戴安娜身边的尼克拖拽了起来——那是在路西法到达这儿不久后便和阿诺德一同来到山洞前的茜拉,她提着尼克转过身走出几步,把这个惊恐地哭泣着的男孩儿狠狠摁到石壁边,伸出右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尼克!”下意识地惊呼出声,Giotto无暇顾及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惊吓到的戴安娜,急忙走上前想要阻止茜拉:“茜拉——”
“闭嘴,Giotto!”看上去像是丧失了理智的金发女人高声呵斥,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她的表情异常的冷静,疲劳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出卖了她的情绪。她稍稍收紧了掐着男孩儿颈脖的右手的力道,镇定地瞠视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友人,语气残忍而果决:“给你两个选择——让我现在就杀了他,或者把他丢去山林里。”
丢去山林里,就意味着把这男孩儿送作野兽的美食。
在听到这威胁性的话语时,金发男人顿住的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茜拉。她的逼迫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冲击——不同于他们,不是黑手党的茜拉从来没有将作为朋友的他们推上过无可选择的绝境,他以为她会知道,他认为以命偿命是最不值的做法。为什么总要用更多的牺牲来换取对逝者的安抚?他们以此来给予逝者慰藉,以示对他们生命的尊敬,可也用牺牲践踏了这份敬畏。不管罪恶是否能得到宽恕,至少生命需要得到的尊重应该是平等的,可他们一次次选择违背这个原则。
用这样的历史铺成通往自由与平等的道路,究竟谁能说它不是值得怀疑的?
Giotto凝视着茜拉,他觉得身体像是瞬间四分五裂,流动在体内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一直以来他都避免思考的问题将他踢进了无助和迷茫的深渊,那里有无辜平民遭遇黑手党残酷的洗劫后痛苦的身影,有枪林弹雨中直到最后一刻还在不甘地嘶吼的反抗者的背影,有失去父母的孤苦孩子在贫民窟的角落里低低的啜泣,有戴安娜绝望的哀求,有尼克刺耳的哭喊。
而他们选择了这条道路,谁也无法回头。
“喂,你也没有资格这样逼迫首领——”尽管能够理解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金发女人的做法,但人群中还是有了质疑的声音。Giotto毕竟是他们的首领,他的决意如果被这样一个职位在他之下的女人左右,那他的威信也会逐渐为人怀疑。
“她是我的直属部下,不是彭格列的人。作为外人来对你们的首领进行指责,你们还有意见吗。”平静的嗓音响起,铂金发男人缓步走近Giotto,淡瞥他一眼后,湖蓝色的眸子环视了一眼洞内的所有人,目光薄凉。
熟知这是彭格列云守的人噤了声,而仍有反对意见的在碰触到他的视线后也不禁不再做声,等待Giotto的决定。